第14章 虛假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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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環坐在自己那間狹小的書房裏,窗戶半開著,秋日的陽光斜斜地打在書案上。他的手邊攤著一本《戰國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竹紙書頁。窗外傳來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聽說那蕭家的公子,腿折了還在府裏發脾氣呢!把藥碗都摔了好幾個..."
    "活該!上個月不是還當街縱馬撞了賣糖人的張老漢?老天爺可睜著眼睛呢!"
    賈環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伸手推開窗縫,冷風夾著院子裏桂花的香氣湧進來。這風吹得他額前的碎發輕輕晃動,像極了他心裏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知所說之心..."他輕聲念著書上的句子,目光落在自己修長的手指上。這隻手昨日給趙國基斟茶時還故意抖了抖,灑了幾滴在那人新做的杭綢衣料上。一想到舅舅那副想罵又不敢罵的樣子,賈環就覺得好笑。
    "三爺,您要的熱茶。"掃墨端著茶盞進來,看見主子對著窗外發呆,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賈環回過神來,接過茶盞時指尖故意在杯壁上多停留了一瞬。"蕭家那位少爺,如今能下地了?"他淡淡地問道,仿佛隻是在問今天的天氣。
    "回三爺的話,聽說昨兒個還去西郊騎馬了。"掃墨小心翼翼地回答,"換了匹據說價值千金的汗血寶馬..."
    賈環聞言垂下眼睛,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多有趣啊,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才斷了腿就急著要找回麵子。他輕輕抿了口茶,燙得舌尖發麻,卻讓他的思緒更加清醒了。
    窗外飄來一片楓葉,恰好落在他的書頁上。他盯著那片紅葉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書房抄書到深夜,手指凍得通紅時,聽見賈政在隔壁屋裏誇獎寶玉寫的詩...
    茶涼了。賈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院子裏幾個婆子還在那兒嚼舌根,看到他立刻噤了聲。他冷笑一聲,手指扣緊了窗欞。
    深夜的東廂房內,燭火搖曳。
    賈環坐在書桌前,手指在宣紙上輕輕敲打。桌上的茶已經續了三次,眼下又涼了。他麵前攤著一張京城輿圖,上麵用細炭筆標注了幾個地方——蕭府大門、西郊馬場、還有賈政常去的那家書局。
    "明日父親要去賞菊..."他自言自語道,手指停在西城門外的十裏坡上。那裏道路窄,兩邊都是陡坡。
    腦海中閃過今日掃墨說的話:"蕭少爺新得的馬性子可烈了,昨兒個還踢傷了兩個馬夫..."
    賈環突然笑了。他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個小木匣,裏麵裝著幾包藥粉——這是上個月他用二兩銀子從街口的江湖郎中那兒買來的。他記得當時那郎中擠眉弄眼地說:"保證叫畜生跑得比瘋狗還快!"
    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住了。賈環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他望著銅鏡裏的自己——這個麵容蒼白的少年,此刻眼中燃著他自己都陌生的火焰。
    "我這是怎麽了?"他輕聲問鏡中人,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可是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你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想起上個月被蕭世誠撞傷的那個賣泥人的老頭,當時那老漢趴在地上找碎泥片的模樣;想起去年冬天他抄書時凍得發抖,卻看見寶玉屋裏炭火燒得通紅,歡聲笑語隔著牆傳來...
    "都是他們活該。"賈環猛地合上匣子,發出一聲脆響。
    秋日的陽光很好,照得人發懶。
    賈環安靜地跟在賈政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看著父親一邊走一邊拍寶玉的肩膀:"...這首《詠菊》倒是別致,就是"冷豔"二字用得略重了些..."
    忽然間,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賈環的耳尖動了動,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來了!他看見官道上那匹瘋馬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來,馬上那個錦衣少年不是蕭世誠又是誰?
    "父親小心!"
    賈環幾乎是計算好角度衝出去的。他感覺到賈政的身子在被他推開的瞬間僵硬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馬匹帶著腥臭的熱氣擦過他的衣角,他的後背重重撞在路邊的石墩上。
    "噗!"他故意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青石板上。
    這血吐得很有技巧——量足色豔,卻又不會真的傷身。他蜷縮在地上,看著賈政慌忙奔來的腳步,心裏默默數著:一步、兩步...
    "環兒!"賈政的聲音難得帶著驚慌。
    賈環虛弱地抬起眼皮,看見父親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多可笑啊,這個平日裏對他視若無睹的男人,此刻竟然會為他著急?他控製著自己呼吸的節奏,讓氣息顯得急促卻不至於穿幫。
    "父...父親...沒事就好..."他故意斷斷續續地說,還適時地咳嗽了兩聲。這演技他練習了很久——在沒人的屋子裏,對著銅鏡一遍遍地調整表情。
    蕭世誠從馬上滾下來,臉色比紙還白:"賈、賈大人...這馬不知怎的就..."
    賈政怒喝一聲:"混賬東西!"這一嗓子吼得賈環都暗自吃驚。更讓他意外的是,父親竟親自彎腰把他抱了起來。這懷抱比他想象中要溫暖,就是胡茬紮得他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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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傷的第三天,賈政居然親自來看他了。
    賈環躺在床上,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迅速把正在讀的《論語》塞到枕頭底下,換上一本《三字經》。果然,賈政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庶子"勉強支撐病體讀書"的樣子。
    "環兒..."賈政的聲音罕見地柔和,"想要什麽,跟父親說。"
    陽光透過窗紗照在賈環的臉上,把他的病容襯托得更加蒼白。他故意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兒子...想請個先生。"
    "先生?府裏不是有西席..."
    "兒子想專心備考。"賈環抬眼看了一下賈政,又迅速低下頭,"聽聞今科有位江南的舉人暫居京中..."
    賈政在房間裏踱了幾步,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賈環數著:來回八步,停在窗前,歎氣聲很輕但是聽得見...
    "好。"賈政終於開口,"王舉人是吧?為父明日就差人去請。"
    臨走前,賈政忽然回頭:"那日...你為何要..."
    賈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麵上絲毫不顯:"父親是家主,萬金之軀..."
    門關上了。賈環長舒一口氣,從枕下摸出那本《論語》,翻到"巧言令色"那一章,無聲地笑了。手指撫過嘴角已經結痂的傷口,這點痛算什麽呢?至少現在,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賈府了。
    窗外刮過一陣風,搖得樹葉沙沙作響。這聲音聽在賈環耳中,竟像是無數細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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