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殿試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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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晨光還未穿透雲層,賈環已經梳洗完畢。銅鏡裏映出一張沉穩的臉龐,目光如古井無波。茗煙捧著殿試專用的青布直裰站在一旁,輕聲提醒道:"三爺,時辰尚早,可要用些早點?"
    賈環搖頭。他昨晚特意少食,今晨更是滴米未進。"空腹方能頭腦清明。"他係緊腰間的玉帶,指尖觸到藏在裏衣的那枚銅錢——那是林如海病逝前留給他的最後一件物件。"殿試之日當置此物於硯台下。"林如海的話猶在耳邊。
    馬車駛出榮國府側門時,東邊的天空才泛起魚肚白。賈政派來的小廝攔在車前,傳話道:"老爺讓三爺務必謹記"守拙"二字。"
    車窗紗簾微動,賈環隻淡淡道:"知道了。"馬車繼續前行,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東華門外早已排起長龍。三百貢士身著統一服飾,手持牙牌靜候唱名。賈環站在隊伍中段,身形挺拔如鬆。前排幾個年長舉人頻頻回頭打量,目光中既有好奇又不乏審視。
    "這位莫非就是榮國府的三公子?"一個蓄著短須的中年文士壓低聲音問同伴。
    "噤聲!人家會試第七,豈是我們能妄議的?"
    "聽聞賈府嫡子早夭,如今竟要..."
    賈環充耳不聞,目光平視前方宮牆上露出的一角飛簷。晨風吹動他鬢邊散落的幾絲黑發,他卻連抬手整理的意思都沒有。這等流言蜚語,自從他中榜那日起便不絕於耳。若是從前,他或許還會暗自憤懣;如今曆經科場沉浮,反而覺得這些言語如同過耳春風,不值一哂。
    "揚州府賈環!"
    鴻臚寺官員的唱名聲傳來。賈環整了整衣冠,邁著四方步向前走去。宮門兩側的侍衛目光如炬,他卻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踏入紫禁城的瞬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恰好穿透雲層,為太和殿的金頂鍍上一層耀眼光芒。賈環的腳步絲毫未亂,心中卻微微一震——三年前他還是個在賈府角落惶惶度日的庶子,如今竟能堂堂正正走入這天下士子夢寐以求的聖地。
    領路的太監走得極快,不時用餘光打量著身後這位年輕舉人。尋常貢士初次入宮,莫不是東張西望、激動難抑,眼前這位賈三公子卻神色淡然,連腳步都絲毫不亂,倒叫他一時間摸不清底細。
    保和殿前,三百張小案幾已整齊排列。賈環找到自己的位置,取出文房四寶一一擺放妥當。同考場內不少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甚至有人取出準備好的小抄偷看。賈環隻是靜靜研墨,硯台下那枚銅錢若隱若現。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尖細的嗓音,全場霎時鴉雀無聲。賈環隨眾人行跪拜禮,額頭觸地的瞬間,竟覺得後背滲出一層薄汗。他暗自調息,再抬頭時,臉色已恢複如常。
    明黃色的身影在高台上落座。賈環不敢直視天顏,隻聽得一把渾厚的嗓音從殿上傳來:"朕觀近年科場文章,多流於浮華。今日試題,隻求一個"實"字。"
    幾位大學士抬著覆著黃綢的檀木盤走下丹墀。當題目展開時,全場不約而同發出一聲輕歎:
    "論吏治之本"
    賈環閉目凝神片刻。這題目看似平常,實則暗藏玄機。近年來朝中因整頓吏治鬧得沸沸揚揚,不知多少官員因此落馬。如何既切中時弊,又不至於觸動上意,實在是個難題。
    他蘸墨提筆,手腕懸停片刻,終於落下第一行字:"臣聞為政之道,貴在知本..."
    筆鋒沉穩如他此刻心境。寫到關鍵處,忽聽得鄰座一聲輕響——那位年近五十的老舉人筆管落地,竟失手濺了幾滴墨在試卷上。老舉人頓時麵如土色,雙手顫抖不已。
    賈環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硯台往對方那邊推了推。老舉人感激地點頭,卻見他已重新專注於自己的卷麵,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從未發生。
    隨著日頭漸高,殿內愈發悶熱。不少人開始頻頻擦汗,心神不寧。賈環後背的衣衫已然濕透,握筆的手指卻穩如磬石。他筆下層層推進,以江南鹽政為例,剖析"法愈密而弊愈深"的根源,最終歸結到"正本清源"四字。
    寫到酣處,忽覺一道目光從丹墀上投來。賈環不曾抬頭,筆下行雲流水卻絲毫不亂。那目光如有實質,在他身上停留良久才移開。
    午時三刻,鍾鳴三響。賈環恰好寫完最後一個字,將卷麵輕輕吹幹,雙手捧交給收卷官。他眼角餘光瞥見幾個同場考生正慌忙補寫,甚至有人急得雙手發抖,幾滴汗珠落在卷麵上暈開了墨跡。
    出宮路上,春風拂麵。賈環慢慢走著,腦海中回放著方才的每一個細節。轉過一道宮牆,忽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塞給他一張紙條便匆匆離去。
    紙條上隻有兩個小字:"鹽政?"
    賈環心頭一震。他確實在文章中提及鹽政之弊,但皆是從製度層麵剖析,並未具體指涉當今官員。思索片刻,他將紙條揉碎撒入禦河,看著碎紙隨水流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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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枕翠軒,茗煙早備好了熱水和幹淨衣物。賈環沐浴更衣後,才覺得渾身緊繃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案幾上擺著趙姨娘送來的參湯,還冒著熱氣。
    "三爺辛苦了,先喝口參湯吧。"茗煙小心地遞上青瓷碗。
    賈環接過,卻不急著飲用,隻是望著碗中琥珀色的液體出神。半晌,忽然輕聲問道:"你說,一碗參湯,是裏麵的參重要,還是盛它的碗重要?"
    茗煙不明就裏,支吾著不知如何作答。賈環卻已將那碗參湯一飲而盡,連藥渣都嚼碎了咽下。
    夕陽西沉時,賈政房裏的丫鬟來請。書房內,賈政正在批閱公文,見他進來,也不抬頭,隻淡淡道:"今日文章如何?"
    "兒子盡力而為。"
    "可曾談及實事?"
    "略提江南鹽政,未涉具體。"
    賈政手中的朱筆頓了一下,終於抬起頭來。父子二人目光相接,賈政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你可知如今的鹽政使是誰?"
    "前任林姑父的門生,現任..."
    "正是。"賈政打斷他,"你文章中那些話,不知會被解讀為何種意思。"
    書房的燭火微微搖晃,在賈政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賈環依舊神色平靜:"兒子隻論製度,不論人事。"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賈政長久地注視著這個曾經最不受重視的兒子,忽然覺得有些陌生。良久,他隻擺擺手:"去吧。三日後放榜,你好生休息。"
    回到枕翠軒,賈環取出枕下的《論語》,翻到"君子坦蕩蕩"那頁。銅錢從書頁中滑落,在燭光下泛著古樸的光澤。他摩挲著錢幣上的"開元通寶"四字,嘴角微微上揚——林姑父給的不是普通的銅錢,而是一枚足以驗出砒霜的試毒錢。
    三日後,金榜張掛。賈環站在人群中,聽唱榜官朗聲宣讀:
    "一甲第三名,揚州府賈環!"
    歡呼聲如潮水般湧來。茗煙激動得語無倫次,趙姨娘更是喜極而泣。賈環整了整衣冠,朝著皇宮方向深深一揖,臉上依然是從容不迫的神情。隻是沒人注意到,他袖中的手指正輕輕摩挲著那枚已經發燙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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