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匆匆五年
字數:3995 加入書籤
泉州港的晨霧如紗,籠罩著停泊的福船。徐顯宗站在碼頭青石板上,海風將他官袍的下擺吹得獵獵作響。五年的海上漂泊,讓這個曾經白淨的文官皮膚黝黑,眼角爬滿細紋,卻掩不住眼中的銳利光芒。
"大人,這是最後一批標注了。"錦衣衛千戶趙誠遞上朱砂筆,聲音壓得極低,"佛郎機人的哨塔...我們折了三個弟兄。老周為了掩護我們撤離,故意暴露位置..."
徐顯宗的手頓了頓,筆尖在麻六甲海峽處重重一點,朱砂如血般暈開。他仿佛又看見那個夜晚:老周身中數箭,卻仍站在礁石上揮舞火把,為他們指引方向。
"把老周的名字記在《海疆忠烈錄》第一位。"徐顯宗的聲音有些沙啞,"備快馬,今日必須到京。"
三匹駿馬在官道上疾馳,揚起滾滾煙塵。途經驛站時,徐顯宗看見幾個商隊正在卸貨,木箱上赫然印著佛郎機商行的標記。
文華殿內,龍涎香混著墨香。隆慶帝的手指劃過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在呂宋島的金礦標記處反複摩挲。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羊皮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陛下,當地土著稱此處為"神怒之地"。"賈環上前半步,袖中取出一塊硫磺礦石,"所謂天罰實為硫磺氣自燃。臣已命人試驗,用濕棉布蒙麵可防其毒。"
高拱突然冷笑:"蠻夷愚昧!"
"愚昧的或許是我們。"賈環不緊不慢地展開另一卷圖紙,"渤泥國的星象曆法,比欽天監的還精準三年。他們用貝殼計算潮汐,誤差不過半刻。"
殿內驟然安靜。隆慶帝的目光落在輿圖邊緣的空白處:"這裏為何沒有標注?"
"佛郎機人的要塞。"徐顯宗額頭沁出細汗,"每艘過路商船都要繳三成貨物作買路錢。上月錦衣衛暗探試圖潛入,至今...杳無音信。"
皇帝的手指突然收緊,羊皮紙發出輕微的撕裂聲。張居正急忙上前:"陛下,臣建議..."
"拆了它!"隆慶帝猛地拍案,茶盞震得叮當作響,"傳旨:福建水師增造二十艘福船,全部裝配新式火炮!工部即日撥銀五十萬兩!"
京郊的鐵匠鋪裏,錘聲與蟬鳴交織成夏日的樂章。賈芸赤膊站在爐前,古銅色的背上汗珠滾落,在通紅的爐火映照下閃閃發亮。他改良的"回龍窯"正吞吐著火舌,奇特的煙囪分作兩股——一股濃黑如墨,一股近乎透明。
"三叔請看。"賈芸用鐵鉗夾起一塊通紅的鋼坯,淬入旁邊的水槽。滋啦一聲,白霧升騰而起。待鋼坯冷卻,斷麵紋路如水波般流暢自然。
工部郎中鄭大人瞪圓了眼,手指顫抖著撫過鋼麵:"這...這比官冶的百煉鋼還要細膩!"
賈芸擦了把汗,引眾人穿過堆滿煤塊的後院。十口陶缸整齊排列,賈荃正拿著賬本記錄。少年已褪去稚氣,眉目間依稀可見賈政年輕時的風采。
"鄭大人小心。"賈荃攔住想要揭開缸蓋的工部官員,"這"回龍霜"遇水即化,沾膚潰爛。"
鄭大人踉蹌後退,差點撞翻煤堆:"這...這毒物..."
"正是從煤煙中提取的砒霜。"賈芸笑道,"本來害人的東西,如今反倒能入藥殺蟲。太醫院說,比嶺南進貢的砒霜純度高三成。"
三日後早朝,賈環獻上白瓷瓶裝的"回龍霜"。隆慶帝把玩著瓷瓶,突然問道:"若此法推廣全國..."
"臣測算過。"賈環展開奏章,"北方磚窯若都改此法,每年可少伐木百萬棵。但需先訓練工匠,臣請於京郊設"炭政學堂"。"
皇帝朱筆一揮:"準!著賈芸任炭政司主事,專司此事。"
退朝時,霍冀陰陽怪氣道:"賈大人,你們賈家真是能人輩出啊。先有改良海圖的環三爺,如今又出個會變廢為寶的芸哥兒。"
賈環笑而不語。馮保卻悄無聲息地湊近:"賈主事那鐵匠鋪隔壁,昨兒個死了個佛郎機傳教士...聽說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暮春的燕山,新綠已漫過山腰。賈政拄著竹杖站在半山亭中,望著五年前還光禿禿的丘陵出神。山風拂過新栽的鬆林,沙沙聲如絮語,遠處隱約可見炭窯升起的嫋嫋青煙。
"父親。"賈環展開順天府尹的奏報,"自推廣新式炭窯以來,京郊煤窯增至三百座,樵夫反倒少了三成。這是最新繪製的《京畿林木圖》。"
輿圖上朱砂標記的炭窯如繁星點點,而象征森林的綠色區域正緩慢而堅定地擴張。賈政的手指撫過圖上山脈的輪廓,忽然道:"昨夜夢見你祖父,問賈家子孫可還鬥雞走狗..."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打斷了他的話。山道上,賈荃領著族學弟子奔來,十幾個少年提著竹籃,籃中樹苗青翠欲滴。賈荃額上沾著草屑,笑容卻比陽光還燦爛:"祖父!我們在種"學子林",每考中一個秀才就種十棵樹!"
賈政顫抖著接過樹苗。老人粗糙的手掌撫過嫩葉,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金榜題名時,父親在榮國府後院種下的那株桂花。如今那桂樹早已亭亭如蓋,而種樹的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挖深些。"老人親自示範,將樹苗放入土坑,"根須要舒展,土要壓實。"他的動作緩慢卻精準,仿佛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遠處傳來族學下課的鍾聲,驚起一群白鷺。賈環忽然發現,父親的白發間不知何時沾了一片新葉,在陽光下泛著嫩綠的光澤。
秦淮河的畫舫上,絲竹聲聲掩蓋著陰謀的低語。波斯商人阿裏摔碎了酒杯,琉璃碎片在波斯地毯上閃閃發亮。
"明人的新炭窯讓我們的木料賣不動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去年還能賣三十船紫檀,今年連五船都難出手!"
角落裏,佛郎機傳教士羅德裏格斯轉動著銀十字架:"更可怕的是他們的輿圖。上周有艘明船竟闖到了香料群島,還繪製了詳細的水文圖。"
陰影裏突然傳來生硬的漢話:"諸位,該下決心了。"一個戴鬥笠的倭人緩緩抬頭,刀疤橫貫左臉:"我家主公有三百艘關船,隻要你們提供明軍布防圖。"
"鬆本先生胃口不小啊。"羅德裏格斯眯起藍眼睛,"不過...聽說你們在琉球劫的商船,貨物裏混著明軍的新式火銃?"
鬆本冷笑:"彼此彼此。你們賣給土著的"聖水",其實是摻了鴉片的葡萄酒吧?"
同一輪明月下,泉州水師大營的燈火徹夜未熄。戚繼光正在擦拭新式火銃,銅製的銃身在燭光下泛著冷光。親兵匆匆入帳:"將軍!倭船又在琉球劫了三艘商船!"
"讓他們劫。"戚將軍展開南洋輿圖,手指重重點在倭國位置上,"等收拾了佛郎機人..."他忽然用朱砂筆在麻六甲海峽畫了個血紅的叉。
除夕夜的賈府祠堂,香煙繚繞。賈政領著族人三跪九叩,突然發現角落多了塊新匾。"炭政惠民"四個燙金大字在燭光下流轉生輝,落款處蓋著鮮紅的玉璽。
"陛下親筆。"賈環輕聲道,"說我們賈家..."
"於國有功。"賈政接完這句話,聲音有些哽咽。老人想起五年前那個雪夜,賈環第一次提出要改良炭窯時,自己還斥責他不務正業。
窗外,新雪簌簌落下。五載光陰化作更漏滴水,而晨鍾已在天際響起。賈芸站在廊下,望著炭政學堂的方向——那裏,第一批學徒正在守歲,炭火映紅了他們年輕的臉龐。
喜歡紅樓之賈環科舉路請大家收藏:()紅樓之賈環科舉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