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年4月17日 廣交會展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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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章 1968年4月17日 廣交會展廳
    第一百八十六章
    1968年4月17日
    廣交會展廳
    昨天,林華堂差點就起身過去與那人接頭了,可女服務員引發的一場爭吵,使他馬上打消了念頭。
    他現在的地位如此重要,葉翔之一定對他寄予厚望,一定會派一個經驗豐富、性格沉穩的人來,而不是一個被人一激就跳起來的家夥,因此,他斷定來的一定是兩個人,雖然暗號無誤,而麵前這個隻是訓練不足、職位較低的隨從,他想要見的是另一個人。
    但,他又不能完全放棄這次接頭的機會。放棄了,很有可能導致一係列的惡果:來人會產生誤解,心生警覺,放棄這次主動接頭;對方為完成任務,可能會采取更直接的見麵方式,暴露風險更大;或者返回台灣匯報,台灣方麵會據此認為他已生異心,想擺脫他們。
    在大家吵吵嚷嚷之間,他迅速做出了決定,隻與能做決定的人單獨見麵。因此他迅速抓過一張報紙寫下了一行字,然後趁混亂夾進了方臉男人的雜誌中。
    幸好,方臉男人還算機靈,迅速離開了餐廳,並發現了他傳遞的信息。
    雖然大多數公安廳幹部都進了學習班,基本失去了人身自由,但他還是擔心來人因為某種原因被人盯上,從而追蹤到他的頭上。盡管運動尚在轟轟烈烈開展,公安業務工作陷於癱瘓,可在公安廳那麽多年,他始終對國家力量心懷畏懼。
    他知道今天下午三時許有一位東南亞國家政府首腦將會參觀廣交會,有關領導會陪同參觀,相關區域的警備將提高到“二級警衛”級別。政保處從陳振忠以下的大部分幹部都進了學習班,根本進不了廣交會展廳,這等於替他消除了最大的顧慮。而以他省公安廳革委會副主任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到廣交會的任何地方。
    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叫上了兩個原本都是公安廳幹部的造反派,一個是周天昊,另一個是原刑偵處的鍾冉,隨他一同去廣交會,檢查安全措施的借口再好不過了。
    廣交會前的廣場上,穿著綠軍裝戴著紅袖標的宣傳隊正在跳革命舞蹈,伴奏鏗鏘,動作生硬,不少國外客商在圍觀,臉上露出新奇的神情。
    林華堂穿過人群進入展廳,門口執勤的市局警衛處的警察、分局的警察和廣交會保衛處工作人員看著他帶著公安廳幹部過來,都恭敬地打著招呼。
    “注意,今天下午有重要的外事接待任務,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嚴防階級敵人進行破壞活動。即使是我們內部的人員,沒有工作證和警衛標誌的一律不許入內!”
    “是,請首長放心!”
    林華堂背著手氣派十足向工藝品展廳走去。
    28層牙球燈是廣州的牙雕大師用一整根象牙創作出的鏤空雕花觀賞象牙球。這顆象牙球交錯重疊,玲瓏精致,刻鏤著各種繁複精美的浮雕花紋。球體從外而內雕成28層空心球層層相套,從外觀看隻是一個精致的球體,其實每一層的球體都可以自由轉動,且同一圓心。並且每一層套球均雕鏤著不同題材的華美紋飾,比如山水、人物、龍鳳、花卉等等,各球之間又互相連接。由於要逐層刻鏤許多層的球體,因此工藝水平和構思要求極高,堪稱巧奪天工。因此,作為中國牙雕工藝的登峰造極之作,28層牙球燈是鬼斧神工的藝術珍品,更是廣交會展廳中閃亮的鎮館之寶,是參觀廣交會的外國貴賓必看的重頭展品。
    林華堂選擇在這裏作為接頭地點,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首先,這是所有參加廣交會的客商慕名而來的地方,接頭的人來此不會讓人產生懷疑;第二,東南亞國家政府首腦來參觀,又有國內的領導陪同,警衛規格至少是二級以上,是時,中央警衛局、省委警衛處、市局警衛處、廣交會保衛處的人以及外國元首的隨行警衛人員會悉數到場,雖然不是一級警衛,用不著清場,但這足以把有可能出現的監視者全部排除在外。政保那幫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沒有工作證和警衛標誌混進警衛圈來吧;第三,他雖然不認識來接頭的人,但來人一定見過他的照片,隻要他出現在現場,來人就一定能認出他。隻要聯係到他,接下來就簡單了。
    他看了看表,快兩點了。
    他抬頭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工藝品展廳裏分成了玉石、牙雕、景泰藍、漆器、木雕、陶瓷、竹器、刺繡等若幹專門的展位,由於是中國傳統的出口商品強項,展廳裏往來的客商不少。那座28層牙球燈被單獨放在一個大玻璃展櫃,在射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引發不少人圍觀,嘖嘖稱奇。
    林華堂最後把目光停在28層牙球燈展櫃斜對麵的端硯展位,那裏隻有兩張鋪著毛氈的桌子,擺著二十餘方大小不一的端硯,後麵的玻璃櫃裏還陳列著十餘方雕工精美的硯台。一個黑黑瘦瘦、看著有些土氣的男人守在攤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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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招手叫過周天昊和鍾冉,打發他們到別的展廳去看看,自己背著手向端硯展位走去。
    “先生,來看看我們的端硯吧。”那個土氣的男人見他過來,客氣地打招呼。
    “你是省進出口公司的?”
    “不是,不是,我是肇慶市郊區端硯廠的。”
    “哦”林華堂掏出工作證,“我是省公安廳的,用一下你的地方,一會兒有重要的外賓來參觀。”
    那男人誠惶誠恐地雙手遞還工作證,緊張得有些結巴:“當然……當然可以……您請坐……來喝茶。”他用熱水瓶裏的開水仔細燙了燙杯子,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遞給林華堂。
    林華堂接過茶問:“你貴姓?”
    黑瘦男人有些局促:“我姓曾,叫曾阿泉”
    林華堂和藹地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借你的寶地坐一會兒。唷,來客商了,你去招呼你去招呼。”
    兩個穿著筆挺板正西服的男人和一位女士緩步走到展位前,仔細觀賞著硯台,不時用手指摩挲,低聲用日語說著什麽,那位像是翻譯的女士問道:“請問這是肇慶端硯嗎?”
    曾阿泉答:“正宗端硯。”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氣質儒雅的日本人用流利但略顯生硬的普通話問:“這位先生是肇慶人?”
    “哇,你會說中國話?太好了!我就出生在端溪邊,所以叫曾阿泉。”
    “幸會幸會。曾桑,我想問問,這些硯台都是哪些硯坑的?”
    曾阿泉一改剛才見到林華堂的局促神情,侃侃而談:“這些硯石都出自我們端溪東側斧柯山西麓的硯坑,桌上都是我們肇慶郊區端硯廠的新品。櫃子裏的這些是老料老工,這幾方是麻子坑的,這幾方是坑仔岩的,那邊三方是老坑的,礦坑都在河床下麵100多米呢,現在礦石已經開采枯竭了。你摸摸看,石質溫潤細膩,致密堅實,質柔而剛,摸上去如同嬰兒的肌膚一樣,所謂摩之寂寂無聲響。最關鍵是它貯水不涸,嗬氣研墨,而且不損毫,發墨快……”
    “喔,老坑、麻子坑……都是出好石頭的坑啊!”兩個日本人打開玻璃櫃,把玩著幾方硯台,興致勃勃。那氣質儒雅的長者讚道:“你是肇慶本地人,還是個大行家。”
    曾阿泉又道:“你們很懂行啊。你們再看看桌上這幾方硯台的雕工,都是我們廠老師傅做的,都有幾十年的手藝。還有這上麵的冰紋,還有馬尾紋,多漂亮!你看這方抄手硯,還有這方綠端硯,這個顏色的硯石現在不多了。還有這兩方,上麵有鳳眼的……”
    兩位日本人頻頻點頭,又低聲嘀咕了幾句。那位女士問:“請問各開價多少?”
    曾阿泉拿出一張紙,“這是價目表。”
    年長的日本人接過看了看,眼裏流露出興奮的目光,卻臉色如常說道:“我叫藤原,是專門經銷中國文房四寶的,在大阪、奈良都開有專門店,請問曾桑,你們還有更多的貨嗎?”
    曾阿泉很驚喜:“有,有!”
    這時,幾個扛著笨重攝影器材的人走過來,選了一個機位,支上三腳架,攝影機上印著: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
    林華堂看了眼手表:2點28分,來人快到了,再過半小時左右外賓就要來了。
    他裝作欣賞玻璃櫃裏的端硯,留心注意著28層牙球燈的展櫃周邊,尤其注意觀察獨自一人的客商。經過昨天的事,他判斷今天來的恐怕是真正與他接頭的人,可是,如何在人群中分辨出來人呢?當然,他可以主動現身,走到28層牙球燈展櫃前,來人見過他的照片,一定能認出他來,但那樣風險太大,如果來人已被人跟蹤,他就是自投羅網。
    正在焦慮時,他突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了一張熟臉—昨天在陶然居酒家見過的與服務員吵架的那個方臉男人,正混跡在不遠處的人群裏,眼睛卻不時向展櫃方向望去。
    他心中大定,有了!他順著那人的目光,很快就鎖定了一個人。
    這人麵相白淨,眉宇清秀,穿著單件西裝,沒打領帶,像個大學裏的青年教師,微皺的眉頭略顯出緊張的神情。這應該就是來接頭的人,沒錯就是他。
    一旦確定了目標,林華堂大失所望。原以為,以他的身份,對方應該派個職位相等、經驗豐富的老特務來,沒想到是個小白臉。
    幾個身穿便衣的警衛敏捷走過來,並訓練有素地分布開來,不聲不響站定了幾個關鍵的警衛位置,其中一人低聲而禮貌地勸開圍在28層牙球燈展櫃四周的人群,那個小白臉也隨著人群退到離展櫃六七米的地方。林華堂認出,這是省委警衛處的便衣警衛,外國政府首腦即將到達。
    果然,大廳門口傳來一片嘈雜聲,外國政府首腦和中方陪同領導在外交部、外貿部、廣東省、廣州市領導以及一大幫中外警衛人員的簇擁下,邊參觀各工藝品展位,邊向28層牙球燈方向慢慢走來。旁邊的電影攝影機也“沙沙”地開始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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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宜遲,林華堂馬上起身向展櫃走去,心裏寬解到:也許這個小白臉自有他過人之處吧。
    省委警衛處的便衣警衛見林華堂走過來,沒有阻攔,反而微微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廳裏誰不認識這位正當紅的省公安廳革委會副主任呢?
    林華堂隱入人群裏, 從後麵悄無聲息地慢慢接近,站在那個小白臉身後。
    這時,那位東南亞的外國政府首腦已經在陪同人員簇擁下走近了展櫃,女講解員用響亮的嗓音介紹著28層牙球燈,旁邊的外交部譯員逐句翻譯,一眾隨行人員目不轉睛望著這件絕世精品,禁不住發出讚歎之聲。外國政府首腦更是湊近玻璃櫃睜大眼睛從各個角度細細觀賞,仿佛想看透內部的層層套球,長歎一聲,搖頭表示不可思議。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國政府首腦一行人身上的時候,林華堂湊近小白臉的耳邊低聲說道:“先生是在找人吧?”
    田佩瑜身子一僵,但很快恢複了常態,微微側過臉看了一眼跟他說話的人。與檔案裏的照片變化很大,畢竟二十年了,但臉型、嘴型、眼眶距都沒變,他就是西江一號!
    “我不找人,我是在等人。”
    “也許我可以幫你。”
    田佩瑜沉聲說出了關鍵暗語:“南海潮方怒,西江士不還。”
    林華堂輕聲應道:“天雞一號叫,劍戟明遙空。”
    這兩首詩分別出自宋代詩人羅公升的《所聞》和另一名宋代詩人秦觀的《春日雜興十首》,均詩名不彰,即使是中文係學生也未必知道這兩句詩,這是葉翔當年翻遍唐宋詩選才選定的暗語,隻因詩句裏巧妙嵌入了“西江一號”四個字。
    林華堂問:“住哪兒?”
    “人民大廈1812,田頌堯。”
    “好的,等我電話。”
    外國政府首腦在陪同的一行人前呼後擁下,向下一個展廳走去,林華堂隨著人群慢慢跟去。
    田佩瑜輕籲一口氣,向大門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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