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年1月21日 台北忠孝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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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1969年1月21日
    台北忠孝東路
    回到香港兩天以後,田之雄和曹少武收到總部電報,命他們回台北向葉局長匯報。
    曹少武的腳踝早就好了,他內心裏對田之雄多少有些愧疚。當初受田佩瑜蠱惑,他不僅偷偷潛入過田之雄的住處搜查,還對田之雄監視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因此失手殺死了一個無辜的老頭,這老頭還是田之雄當時女友的父親。而前不久,在李文煥軍部所在地,如果不是田之雄出手相救,恐怕他曹少武就會命喪在那荒涼的泰國北部山區了。
    每念於此,曹少武的心中就惴惴不安。盡管他自認與田之雄並無冤仇,當時也隻是執行田佩瑜交代的公務,田佩瑜現在已經被關在大陸的牢房裏了,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很擔心田之雄會早晚知道監視的事。為此,他見了田之雄總有些討好的神色。
    兩人在香港啟德機場咖啡廳候機時,曹少武主動攀談起來:
    “羅組長,您說咱們在塘窩遇險,是不是李文煥搞的鬼呀?”
    田之雄搖搖頭:“我看不像。把我們幹掉,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遭來報複。我倒覺得這個李文煥既有手段又很狡猾,他那天的分析是對的,應該是羅星漢或者坤沙指使人幹的。”
    “何以見得?”
    “在美斯樂時,段希文跟我們說起過,原先金三角有坤沙和羅星漢兩大販毒集團,後來他和李文煥放棄前嫌,聯手把坤沙趕去了老撾那邊。如果你是羅星漢你會怎麽想?唇亡則齒寒啊!他肯定不想成為第二個坤沙呀,打又打不過段、李聯軍,怎麽辦?最好的辦法是拆散段李聯盟,先打弱的。若能一舉除掉李文煥,那李文煥的舊部、地盤、鴉片等等不就都歸了羅星漢了。那以後,他會再跟坤沙聯手來對付段希文。”
    曹少武連連點頭:“對對,分析的精辟,我是怕局座召見時問起來,答錯了就鬧大笑話了。”
    田之雄接著剛才的思路道:“李文煥內部肯定有羅星漢的暗探,這一點那天李文煥也意識到了。巧的是,他那天沒住在自己的住處,也沒住在指揮部,逃過一劫。”
    曹少武表情誠摯地說:“羅組長,回到香港咱們就各忙各的,沒顧得上,我應該鄭重地向你表示感謝才對。”
    田之雄疑惑地問:“感謝什麽?”
    “感謝你在泰國救了我一命啊。”
    田之雄有些詫異的表情:“老曹,你想多了。那天我們是並肩戰鬥啊,不存在我救你的命你救我的命呀。不過那天確實夠險的,要是聞參謀他們再晚來一會兒,咱倆可就為黨國捐軀了。那天晚上我被槍聲驚醒,轉臉一看,你不在,我就往周少將他們住的竹樓去,正好碰上你。大晚上你跑哪兒去了?”
    “是啊,就差一點兒。咳,我出去撒個尿,就打起來了......跟你一樣,擔心周少將他們安全,就往那邊的竹樓去了,還撿了支衝鋒槍......不過,一碼歸一碼,若不是碰上你,我早就被追兵幹掉了。”
    田之雄嗬嗬笑起來:“老曹你這就見外了,咱們倆是同袍,並肩戰鬥是天經地義的,你還一口一個感謝,我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了。”
    曹少武有些不好意思:“應該的應該的,你軍銜比我高,論理是我的長官。這樣,趁著回總部,找時間我專門在台北最好的館子擺酒致謝。”
    田之雄話中有話道:“說到軍銜,你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按道理,這次回局裏有晉銜的希望。”
    “但願吧。”曹少武沒注意田之雄的話外之意。
    “你和田佩瑜誰大?”
    “我們倆是訓練班同學,同年。”
    “就是啊,人家田佩瑜早就是中校了,你也該進步進步了。”
    曹少武歎了口氣:“唉,我跟他可不能比。人家父親是少將,又是丁守拙的至交,丁站長照拂那是應有之義。”說完話音一轉:“倒是您羅組長,能力在這兒擺著,局座又器重,提職晉銜是遲早的事。聽說官邸那邊都單獨接見過你,嘖嘖,這份殊榮,在整個情報局裏恐怕也是屈指可數啊。”
    田之雄心裏有些警惕,這曹少武平時跟他直接接觸並不算多,今天這是怎麽了,話裏話外刻意奉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時,機場廣播裏響起了柔美的女聲:“中華航空c1904航班,由香港前往台北桃園機場的乘客們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到2號門辦理登機……”
    田之雄站起身,拿起手提袋,“走吧,到台北再說。”按照紀律,他們的座位是分開的。
    天氣不錯,飛機準點抵達台北桃園機場。飛機艙門一開,坐在前艙的曹少武率先走下舷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舷梯旁的別克車,沒錯,掛的是情報局的車牌。他在情報局就是個小角色,哪曾有過這待遇啊,於是,他想興許是來接同一航班的大人物的吧。
    他猶猶豫豫走下舷梯,走近別克車,發現站在車旁的司機有些眼熟。那司機直接迎上來,道:“曹組長,不認識我了?我是局總務處的小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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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小高,你好你好!怎麽你調到局本部了?”曹少武猛然想起在保防組工作時曾有過幾麵之緣的小高。
    小高順勢拉開車後門:“奉局座命,來接您和羅組長。”
    曹少武回身向剛步出機艙的田之雄揮了揮手,指指車示意。
    等二人在車上坐定,小高啟動車子方說:“羅組長、曹組長,奉局座命令,先送二位去住處休息,等待局座召見。”
    田之雄和曹少武都挺納悶,按級別他們也到不了派專車在舷梯旁接機的待遇呀。
    小高沒有把車開到局招待所,卻開到忠孝東路的一處帶圍牆的二層民居停下,帶著兩人上到二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這裏就是您二位的暫住地。局長交代,在此休息,等待局座召見。在向局座匯報完之前,請您二位不要離開暫住地,不得與外人有任何接觸。以上是局座的指示,請二位理解。”小高鄭重其事解釋道。
    田之雄和曹少武對視了一眼,有些不解。曹少武的眼神裏更多了一絲驚惶,遲疑問道:“小高,這是把我們……軟禁了嗎?”
    小高一笑:“曹組長想多了吧,我隻是奉命傳達局座的指示而已。”
    田之雄打量著住處,兩室一廳的房子,屋裏和客廳有簡單的家具,帶獨立衛生間和一個小廚房,很像他曾經住過的那種進行個別培訓的秘密單訓室。
    小高補充道:“樓下住的是我們的人,一日三餐他們會送上來。您二位就好好休息,等候召見通知,到時候我會來接你們去局裏。好了,我走了。”
    小高一帶上門,曹少武就抱怨道:“你說這叫什麽事兒?軟禁?關押?審查?老子剛拚完命回來……”
    田之雄拍拍他肩頭:“老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急急忙忙招我們回來,卻又讓我們坐冷板凳,搞不懂!”
    田之雄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估計跟我們去金三角執行的任務有關。”
    “怎麽講?”
    “怕泄密嘛。你想啊,國府一直對外宣稱,在金三角地區的殘兵已經都撤回台灣了,其餘的都是打著93師旗號的毒販武裝。如果外界知道國防部專程派人去秘密聯絡那些成建製的部隊,豈不是打臉嗎?到時怎麽跟聯合國還有泰國、緬甸這些國家解釋。一旦事泄,我們不光要被迫花巨資安置好幾千老兵和他們的家眷,建立反攻前哨基地的計劃也勢必化為泡影,那經濟損失、政治損失的賬算起來就大了。到時,追究起責任來,別說你我,就是葉局長也難辭其咎啊。”
    “也是。”曹少武點頭認可。
    田之雄拿起手提袋,指指其中一間屋子,“我睡這間,你睡那間吧。”
    “我睡哪兒無所謂,有床就行。”
    田之雄進屋,從手提袋裏拿出洗漱用品,換上拖鞋,衝另一間屋裏的曹少武喊了聲:“老曹,我先洗澡啊。哎,你要餓了,叫樓下送點宵夜來。”
    “好。”
    田之雄洗完澡出來,客廳的茶幾上已經放了些牛奶、麵包,曹少武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田之雄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邊撕開一袋麵包吃起來。
    “老曹,發什麽呆呢?想台北的女朋友了吧?辦完事兒去會會唄。”
    曹少武苦笑道:“前兩年家裏人倒是介紹過一個叫曉君的,還別說,人長得漂亮,身材也好,斯斯文文的,是個老師。我是看上了,可別人沒看上我啊。有一搭沒一搭見過幾麵,就沒下文了。”說著擺擺手,“不說這個,不說這個,說來心酸。哎,羅組長,我在想,以局座處理事情的方式,應該會分別召見我們兩個,那我們是不是應該統一一下……口徑啊。當然,我絕無欺騙上峰的意思,隻是擔心如果回答不一致,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田之雄三兩口吃完一個麵包,又擰開一瓶牛奶,一口氣喝下半瓶,才說:“老曹,你在局本部呆的時間長,對局座比我了解。嗯,是應該坐下來琢磨琢磨。不過,你有你的任務,我有我的任務,分開召見是一定的,局座要了解的側重點應該不同吧。”
    曹少武眼睛轉了轉,說:“我們各自的任務當然各自匯報,我指的是局座很可能問起我們對段希文和李文煥的看法,往大裏說,我們兩個小人物的看法也許會影響到今後國府對他們的利用和駕馭的方法呐,你說是吧?”
    田之雄心想,這個曹少武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跟著將軍出了趟差,就把自己當將軍了?學著從將軍的角度考慮問題了?想歸想,嘴裏還是說:“言之有理!你說說你的看法。”
    曹少武猶豫地說:“我覺得吧,雖然段希文和李文煥有些怨氣,但畢竟還是國軍的血脈,建製也還完整,老兵也有戰鬥力,控製的地盤也大,又緊靠雲南邊境,還是大有可為的。……至於裝備差點,我們可以給予補充嘛。”
    田之雄笑了笑,把剩下的牛奶一口喝光,把瓶子重重擱在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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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曹啊,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曹少武忙問:“怎麽講?”
    “你光聽段希文、李文煥發牢騷,說台灣切斷了對他們的補給和支持,可你知道為什麽切斷嗎?”
    “為什麽?不就是他們不願再與共軍作戰嗎?”曹少武從沙發上直起腰。
    “你記得聞參謀在路上給我們講起的事情嗎?他說過,美國曾經供給了9個月的軍餉和補給,還派了美軍和韓軍的顧問去對他們進行訓練;當年李彌還偷偷去曼穀會見了美國駐泰國大使。他還說李彌回台灣即被軟禁,李國輝回來後還被判了十年刑。你知道背後的根本原因嗎?”
    “什麽原因?”
    “第三種勢力!”
    “什麽第三種勢力?”
    “簡單地說,就是國共內戰之後,從國民黨高層分裂出去的一些人搞的一股勢力,領頭的有李宗仁、張發奎、顧夢餘等人。他們既反共又反蔣,企圖依靠美國的支持取而代之。他們曾妄想讓美國人在塞班島訓練自己的軍隊,甚至還建立了自己的情報機構,當年我在大陸時就曾抓獲過他們的情報人員。美國人插手金三角,就是想掌握那支殘軍作為第三勢力的武裝力量,就是扶持第三股勢力的證明。對此,上峰對美國的陰謀是非常警惕的,可以說,恨李宗仁甚於共產黨,這才是國府不信任段希文、李文煥的根本原因。怎麽?你還想建議國府利用他們嗎?”
    曹少武震驚不已,“哎喲,羅組長,你可救了我的命了!我糊塗啊,要不是老兄您為我指點迷津,要是一下飛機局座就召見我,我……我……我恐怕觸了大黴頭都還稀裏糊塗的呀!”
    田之雄又說:“老曹,其實我們就如實陳述我們一路的所見所聞就行,不妄加評論,隻陳述事實。至於做不做和怎麽做的問題,不是還有周少將和謝上校呢嗎。”
    “對對對,老兄明見。”曹少武對田之雄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恩不言謝,羅組長,我欠你兩頓大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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