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年1月22日 台北信義路“中二組”辦公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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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一章
    1969年1月22日
    台北信義路“中二組”辦公處
    第二天吃過樓下送來的晚飯,無所事事的田之雄和曹少武正在客廳幹坐著大眼瞪小眼時,小高來電話了:
    “羅組長,局座要見你們,準備一下,我馬上過來接你們。”
    車子並沒有駛去位於芝山岩的情報局總部,而是開到了離忠孝東路並不遠的信義路,田之雄明白葉翔是在中二組的辦公室召見他們。
    ——台北市信義路三段1541號,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二組辦公處,又稱“恒廬”。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恒廬”樓裏大部分辦公室都沒了燈光,隻有組長、副組長辦公的那一層燈火通明。
    身穿齊整西裝的兩人剛進樓層,唐秘書便迎了上來。
    “羅組長、曹組長,一路辛苦!局座交代,先召見曹組長,請羅組長在休息室稍候。”
    說完便領著曹少武走向葉翔的辦公室。
    約莫過了二十分鍾,唐秘書便帶著曹少武回來,“羅組長,請!”
    田之雄走進組長辦公室時,葉翔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手指交叉托著下巴,正定神發呆,一臉疲憊神色。
    “組座好!”田之雄雙手貼著褲縫立正微微鞠躬,到了中二組,自然稱葉翔為組座。
    葉翔站起身,隔著辦公桌伸出右手:“啊,清泉同誌,好久不見啊。”隨即指指沙發,“來,這邊坐。知道我為什麽在這裏召見你們嗎?四個字:嚴守秘密。情報局那邊人多眼雜,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你們執行的這次任務,明白嗎?”
    “是!”田之雄規規矩矩坐下。
    唐秘書新沏了杯茶,端到田之雄麵前,又手腳麻利地收走曹少武剛剛用過的茶杯,輕輕把門帶上。
    葉翔坐到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順勢又摸了摸大光頭,道:“清泉啊,這趟去金三角有什麽見聞和感想啊,說來聽聽。”
    “是!”田之雄屁股隻坐了沙發的邊緣,挺直腰板,開始按照打了幾天的腹稿,有條有理地匯報。
    “卑職是1月7日上午接到組座親署的密電,8日申時在啟德機場接到了國防部周少將和謝上校,9日飛往曼穀。我們在曼穀等待了三天後,由曼穀站開車於12日傍晚到了清邁。次日一早,換作馬幫打扮,由段希文部參謀聞喜領路,在警衛護衛下,先換乘了各種交通工具,後翻山越嶺徒步前往金三角地區。15日下午抵達段希文部駐地泰國北部的美斯樂。”
    “段希文將軍和雷雨田將軍組織了簡單的儀仗隊歡迎和射擊表演,周仁俊將軍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謝上校向段希文將軍轉交了上峰親批的十萬美金贈款。晚間,四人小組與段希文、雷雨田二人舉行會談,會談內容主要涉及該部的前途、製販毒品及與泰國當局談判等三方麵情況。……”
    葉翔打斷道:“關於製售鴉片一事,段希文是怎麽說的?”
    田之雄答:“段希文辯稱:種植罌粟、製販鴉片是為了數千老兵和家眷的生計,是不得已的權宜之策,但他絕對禁止部下吸毒。”
    葉翔又問:“關於與泰國當局秘密談判一事,是段希文主動說的嗎?雙方談判的條件是什麽?”
    田之雄答:“段希文主動承認正在與泰國當局談判,他們的要求是兩條:一不繳械;二加入泰國籍。而泰國方麵條件有三:一、駐紮此地防止中共勢力滲透;二、圍剿反政府的遊擊隊;三、消滅販毒武裝。任務完成後,上繳武器,經泰王赦免及批準後加入泰國籍。”
    葉翔點點頭,又說:“段希文對國府現在是個什麽態度?”
    田之雄答:“段希文對國府斷絕經濟和軍事補給頗有怨言,但表示他始終都是93師的老長官,不是對國防部抗命不從,而是內戰早已結束了,都老了,隻想生存下去,希望台灣能消除對其所部的誤解。”
    葉翔摸了摸下巴,“你繼續說。”
    田之雄道:“16日一天,四人小組都在段希文所部的幾處駐地巡視。17日,仍由聞喜帶路前往李文煥部駐紮的塘窩。李文煥的態度顯得較段希文冷淡,其部人數連家眷隻有約千人,控製的地盤也小得多,但對種植罌粟製販鴉片更熱衷。李文煥原與段希文有矛盾,但為控製毒品市場,擴張地盤,兩部聯手將原先此地的兩個大毒梟集團之一坤沙打敗趕走,與另一毒梟羅星漢部也有衝突。當晚,駐地突遭泰國毒販武裝約60人襲擊,經過戰鬥,李文煥部擊退襲擊者。周將軍和謝上校均被李文煥手下及時救至安全地帶,我與曹組長與敵發生交火,幸無大礙,隻曹組長腳踝扭傷。”
    葉翔問:“襲擊者是什麽人?他們是否知道你們是台灣軍方派來的?他們又是怎麽知道你們的住處的?”
    田之雄答:“戰鬥結果,李文煥部亡11人,傷18人;襲擊者亡21人,被俘兩人。李文煥當著我們的麵審問了俘虜,據俘虜稱,他們是一夥販毒武裝,為首的是泰國人,叫乍侖蓬,因一個月前李文煥部曾劫過他們運送鴉片的馬幫,故來報複。但李文煥斷定此事係羅星漢背後指使,還懷疑其內部有羅星漢的眼線。從俘虜的口供看,他們應該不知道有國府軍方代表就住在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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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翔沉吟了少許,接著說:“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李文煥倒是很有頭腦的一個人。那李文煥有沒有向你們提到他與泰國當局的接觸情況?如果有,他是單獨與泰國當局談的還是與段希文一起談的?”
    田之雄答:“李文煥根本沒有提及與泰國方麵談判的情況,但據卑職推測,以李文煥部的處境以及他與段希文之間的嫌隙來看,李文煥應該也在與泰國當局秘密談判,隻是具體條件和進度尚不得而知。”
    “推測?嫌隙?”
    “是。段、李二人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原因大致有三:其一、兩人出身懸殊,段希文抗戰結束時已是國軍正規軍少將師長,而李文煥到49年從雲南出逃前才是鎮康縣保安大隊大隊長,並非正規武裝;段希文看不起李文煥。其二、柳元麟任總指揮後,與段希文不和,曾抽調段希文部兵力增補給李文煥,還扣押了給段希文的物資補給,導致段李反目。其三、段希文的5軍目前連家眷算上計有三、四千之眾,而李文煥的3軍實際才一千多人,實力懸殊。因此,遇外敵威脅之際,兩部尚能攜手共同打敗緬、泰政府軍的圍剿以及毒梟武裝的侵擾,可一旦外部威脅減弱,內部矛盾便顯現出來。故,卑職判斷段李二部應該分別與泰當局進行談判。”
    “那你對泰國當局的態度作何判斷?”葉翔聽得津津有味,剛才的疲態一掃而空。
    “卑職不敢妄下結論。”
    “誒,我們就是隨便聊聊,你大膽講,個人分析嘛,無所謂對錯。”
    “是!泰國方麵現在處境比較尷尬,打又打不過,趕又趕不走,有支成建製的外國軍隊在國內又很沒有麵子。卑職覺得最大的可能是,合作!泰國當局以入籍為條件,把段李二部作為雇傭軍使用,替他們剿滅在北部山區的反政府遊擊隊,然後讓他們歸化成泰籍,這樣既解決了心腹之患,又保全了麵子。畢竟,在他們眼裏,反政府遊擊隊是要推翻他們政權的,而段李二部隻是戰鬥力比較強的流寇而已,不會對他們政權造成威脅。當然,合作的前提是段李二部僅僅是流寇殘軍,並不隸屬於台灣國防部,這也是段李二部抗命並與台灣切割開來的主要原因。”
    葉翔頻頻點頭:“你的分析很有說服力,至於後事如何發展,等等看吧。”他話音一轉:“你對段李兩部的戰鬥力如何看?”
    田之雄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戰鬥經驗極其豐富,老兵們已經適應了山區叢林的作戰方式,對當地政府軍和地方少數民族武裝具有壓倒性優勢,武器裝備比較老化。另外,我在他們駐地看到有些美製武器和裝備,卑職不知是國防部從台灣運過去的還是他們與美國人之間有聯係。不過,雖然如此……” 他猶豫片刻,看了一眼葉翔之又說:“但對大陸解放軍,毫無勝算。再有,官兵現在拖家帶口的,而且都上年紀了,普遍厭戰。”
    葉翔目光犀利地追問道:“那麽照你的意思,在那兒建立前哨基地基本上不可能啦?”
    田之雄沉默了一會兒,答了四個字:“聊勝於無。”
    葉翔盯著田之雄看了好一段時間,突然笑了起來:“很好,很有意思的答案。很好,清泉同誌,你敢講真話。”
    屋子裏的氣氛輕鬆了很多,田之雄也基本放鬆下來,但腰仍然挺得直直的。
    “哎,聽曹組長說,在交火中你挺身而出,救了曹組長的命,還擊斃了兩個敵人?”
    田之雄不好意思道:“嗬嗬,曹組長謬讚了。我和曹組長都是軍人,大敵當前,並肩戰鬥是軍人的本分。”
    葉翔感慨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不問你,你隻字未提,要不是曹組長主動匯報,我都不知道你的英勇事跡呢。唉,局裏不缺誇大其詞、文過飾非的人,像你這樣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好同誌還真是鳳毛麟角呢。”
    葉翔站起身,在屋裏踱著步,說:“你回去後,把去泰國的情況,尤其是你剛才做的分析,寫一篇報告,直接交給我,這也就是把你和曹少武召回台北的原因。四人小組中,周仁俊是代表國防部的;謝達臨,你可能也知道了,是要回士林官邸親口匯報的;他們匯報的內容口徑乃至出發點都與我們不同。你的報告是代表中二組的;曹少武的報告是從情報局的角度出發的,因此,你的報告要好好動動腦子,把分析意見寫得盡可能深刻、全麵,提出真知灼見,為高層作決策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是!”田之雄起身立正,心裏明白了葉翔話裏隱藏的含義:在“國防部”裏,情報局地位超然,這得益於從軍統到保密局期間存襲下來的餘威。“國防部”其他部門表麵上級別更高,可長期以來都處於情報局偵訊範圍之內,這讓“國防部”的其他官員對情報局感情複雜,又恨又怕又瞧不起,因此周仁俊的報告基本上不會提及情報局的工作。而謝達臨呢,是官邸的近侍,因此他隻會說上峰愛聽的話,也不會過多涉及中二組和情報局的工作內容。那麽,作為中二組主任兼情報局局長的葉翔要想體現出價值,就必須以中二組和情報局的名義另外寫一份報告,從新的角度展現出中二組和情報局所做的工作及分析意見,送呈上峰,引起關注。想明白這一點,田之雄就知道這份報告應該如何落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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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坐下,我還要跟你談另一件事。”
    田之雄依然規規矩矩挺胸直腰挨著沙發邊上坐下。
    “你們站田佩瑜執行任務期間身陷大陸,你知道吧。”
    “知道,但不知田情報官執行何項任務,劉站長並未向我透露,但3月份時,我奉站長命辦了兩張參加大陸廣交會的請柬,一張名為田頌堯,身份是香港新世紀貿易公司經理,另一張名為鄭波。”
    “這兩份請柬你從什麽渠道辦的?”
    “卑職朋友的朋友從澳門南光公司辦的,中間費花了3萬港幣,這個人與南光公司有業務往來。”
    “那你知道田佩瑜出事的具體時間嗎?”
    “卑職不知。”
    “劉站長後來又派了個人進入大陸,這事你知道嗎?”
    田之雄急劇思索著,他清楚如果知道得越多,葉翔就會問得越細,破綻就會不經意出現。另外,他斷定劉楚源不會向葉翔談起過他與自己之間的那場秘密策劃,除非他既蠢又笨,甘願搭上烏紗帽和今後的前程。因此,他決定一問三不知。
    “卑職不知。”
    葉翔歎了口氣:“田佩瑜本來是要去與西江一號接頭的,劉站長跟我說,田佩瑜一進大陸就出事了,慶幸的是田並不知道西江一號的真實身份。我問你,你在那邊的時候,那邊對香港站的主要幹部是不是都有檔案?”
    田之雄實話實說:“確實如此。不僅對情報局香港站,那邊對駐香港情治機構的主要幹部都有所掌握。”
    “選人不當啊!”
    葉翔不再追問,換了個話題。
    “唔,現在談談你的工作安排問題。劉站長已經到國安局就任辦公廳主任的新職了,在此之前,他找過我,其中談到了你的工作安排問題,他對你是很欣賞的。還有六組的程民康,他通過六組的建中主任也找過我,還發來了商調函,希望調你到六組的香港組工作,可見上次你借調過去工作的成績,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件事,想必劉楚源和程民康都找你談過。我想聽聽,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田之雄再次起立立正:“報告組座,我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
    葉翔滿意地看著田之雄,手指點了點,“坐,坐。”
    “是人才,哪個單位都會搶。說實話,六組來挖我的牆腳,我不僅不生氣,反而很高興,情報局之光嘛。楊站長已經上任一段時間了,你跟他相處得怎麽樣啊?”
    “談不上相處,他來沒多久我就去泰國出差了,接觸不多。楊站長是我的頂頭上司,卑職絕對聽從站長的命令。”
    “嗬嗬,楊誌鵬這個人呢是我的老部下,我最了解他。他性格比較強勢,工作作風還是很好的,缺點就是不太容人。你們之間可不要鬧意見啊。”
    “請局座放心,我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葉翔微微點頭,“其實以你的擅長以及二組和六組的工作分工,你在六組更能發揮作用。我決定同意程民康的請求,調你到六組的香港組去工作,但不是現在,而是在一年以後。現在楊站長到任不久,站裏的中層幹部裏就你一位老人,你要幫楊站長和勞誌勳熟悉情況後才能過去。如果是以前,我是肯定不會放你走的,尤其是聽了你今天的工作匯報和情況分析之後。目前來看,二組和六組工作領域上頗有重疊,不利於工作開展,還容易產生內耗,但是,我可以向你透露一個機密信息,從形勢發展和鬥爭需要來看,中二組和中六組極有可能合並。當然,上麵現在隻是有這個考慮,具體什麽時候合並,合並後的名稱及職責尚在研判討論之中。我先告訴你的意思是,不管二組還是六組,抑或是情報局,大家都是一家人。六組創立之初,有許多同誌都是老軍統。所以,我同意你一年後再調去六組工作,但還是情報局的人,你在情報局香港站的職務繼續保留,這樣,你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當然,中二組港一組組長的職務要免掉。希望你能再接再厲,在六組做出驕人成績,給我們情報局爭光!”
    田之雄又一次站起身立正,轉換成情報局的身份朗聲答道:“謝局座關愛體恤,卑職必不負局座期待,為情報局爭光!”
    “很好!,快過年了,要不要留在台北過啊?”
    “謝局座關心。我在台北沒有親人,還是回香港值班吧。”
    “好好,行了,已經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該下班了。”
    “是!局座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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