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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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嫋嫋,蕭溟的書案上,燈燭映出柔和卻不失威嚴的光影,木盒輕扣在桌麵上,發出低沉的回響。
烏洛塵沉著臉,將盒蓋推開,露出幾封信件,最上方那一封仍帶著淡淡的墨香,字跡淩厲如刀鋒,鋒芒畢露。
蕭溟伸手撚起信紙,指腹摩挲著紙麵,眼神深邃。
“穀青陽?”他輕聲念著信上的署名,微微一笑,語氣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烏洛塵站在書案前,目光沉穩,語氣卻帶著一絲冷意:
“蕭鈺的信,字字句句都在逼著穀家那小子表態;而穀青陽的回信,憤怒之下吐露的消息卻比她寫的還要有價值。”
蕭溟並未急於表態,而是隨意翻閱著那些信,指尖敲擊著信紙,聲響節奏悠然,仿佛隻是在欣賞女兒的筆鋒,而非審視一樁風雨欲來的大案。
烏洛塵眉心微皺,知道蕭溟不可能看不明白其中的玄機,索性直接道:
“樓主,劉夙的問題比表麵上更複雜。這些信件暴露了風堂內部有嚴重的過失與黑幕。若不徹查,等風堂內部徹底被腐蝕,恐怕再去救,就晚了。”
蕭溟終於放下信紙,指腹輕輕揉著眉心,緩緩道:“你想立刻動劉夙?”
烏洛塵沉默了片刻,才道:“至少不能讓他繼續穩坐釣魚台。”
燭火微微跳躍,映出蕭溟深思的側顏。他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叩,似乎在權衡什麽。
“劉夙……”他輕笑了一聲,目光平靜得仿佛這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這顆棋子還不能動。”
烏洛塵的眼神頓時冷了幾分:“他已經在風堂安插了太多心腹,若等他察覺到危機,怕是我們想動都動不了了。”
蕭溟卻隻是淡淡一笑,目光意味深長:“你以為劉夙不知道自己遲早會被清算?”
烏洛塵微微一頓,沉思片刻,眸光微閃。
是了,劉夙是聰明人,他能爬到風堂上層,自然清楚自己在這場權力鬥爭中的地位。他不會坐以待斃,他一定在暗中布局,甚至可能已經在想辦法脫身。
此刻若直接動他,或許反倒正中他下懷,讓他提前暴露反撲的機會。
“那麽……”烏洛塵語氣微沉,“樓主是打算讓孟曉繼續推下去?”
蕭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似是在品味茶的苦澀,亦或是在思索棋局的下一步。
半晌,他方才淡淡開口:“洛塵啊,你覺得孟曉這一手……可還算穩?”
烏洛塵眉頭微蹙,心中略過蕭鈺的行事風格。
她行事果決,謀略不俗,但有時候太過鋒銳,鋒芒畢露,容易引起過早的警惕。
而這次,她步步緊逼,連穀青陽都被逼得不得不回信正麵回應,確實是一招妙棋,但……
“她的布局足夠嚴密,可局勢變幻,若稍有不慎,也可能引火燒身。”烏洛塵沉聲道。
蕭溟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所以,你是擔心她玩不轉,還是擔心她玩得太順了?”
烏洛塵微微一怔,心中有些無奈。
“這丫頭長大了,已經不似小時候,遇到點麻煩,就跑來找她嬸嬸哭鼻子了。”
蕭鈺已經不像過去需要長輩庇護,反而像一頭蟄伏的獵豹,每一步都在試探對手的弱點,準備伺機而動。而她的野心,也遠不止於翻案。
“是呀!這一年這丫頭變化大的,令人都快跟不上她了。做長輩的,還得好好適應適應……“蕭溟放下茶盞,目光幽深,輕歎道,“這局棋,她已經入局了,想來是已經想清楚了應對。”
烏洛塵沉默了一瞬,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蕭溟輕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欣賞一下這丫頭的手段,好好瞧瞧,如今的她,能走到哪一步。”
烏洛塵附和著也笑了:“行!那麽咱們就靜觀其變。”
……
潮濕的水汽彌漫在狹小的牢房內,石壁透出幽幽的寒意,仿佛能滲入骨髓。
蕭鈺坐在石凳上,手指緩緩摩挲著茶盞,茶水已然微涼,可她的神色依舊閑適,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置身於自家小院,而非這陰冷的囚牢。
牢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與此地的壓抑氛圍格格不入。
“喲,我這姐姐倒是過得悠哉。”
一道略帶輕佻的嗓音響起,蕭藍朵身披一件月白鬥篷,腰間墜著一串玉鈴鐺,每走一步,鈴鐺便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的眉眼間帶著幾分高傲,瞥了一眼周圍簡陋的牢獄,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你來探監?”蕭鈺輕笑,目光波瀾不驚。
蕭藍朵慢悠悠地踱步到她麵前,故意繞著她走了一圈,眼底藏著審視,語氣似笑非笑:
“當然不是。”她低頭拂了拂袖口,漫不經心地道,“隻是聽說你被關在這裏,總要來看一看,瞧瞧你,倒黴的樣子!”
蕭鈺輕輕抬眼,茶盞在指間緩緩轉動,眼底波瀾不驚,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幾分。
“你特意來奚落我?”她聲音溫和,甚至帶著一絲無所謂的漫不經心。
蕭藍朵輕哼了一聲:“你何必把話說得這麽難聽?我隻是想勸勸你,不要再執迷不悟。風堂的事,別插手。否則連累了我跟青陽哥哥,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
“哦?”蕭鈺輕輕挑眉,似乎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倒是說說看,我該怎麽做?”
蕭藍朵抿了抿唇,頓了頓,才道:“青陽哥哥不會救你,烏堂主也不會一直護著你。風堂如今盤根錯節,根本不是你能撼動的。”她微微俯身,靠近蕭鈺,語氣帶著一絲試探,
“姐姐,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樓主他……”
蕭鈺眸光微微一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隨即輕輕一笑,悠悠地將茶盞放下,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蕭藍朵。”她語氣淡淡,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壓迫感,“你知道樓主是什麽態度?”
蕭藍朵的指尖微微一顫,似乎被她這一聲直呼其名驚到,但很快,她收斂心神,恢複了淡定的神色:“父親心中自有定奪。”
“是麽?”蕭鈺微微一笑,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她的聲音不急不緩,卻字字犀利,仿佛冰刃劃過肌膚,“看來,是你關心樓主的想法還是穀青陽那小子關心?他自己不敢過來見我,安排你來探我口風的吧!”
蕭藍朵麵色一白,倒是被她料中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
然而,蕭鈺卻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而是語氣淡然地繼續道:
“朵兒啊!既然穀青陽特意安排你來牢裏看望我,倒是正好,麻煩你給雪堂傳個口信——”
蕭藍朵眼神微變,盯著她:“你什麽意思?”
蕭鈺微微一笑,指尖輕敲著茶盞,語氣從容不迫:
“第一,樓主已經知曉此事,並且是我親手將消息遞上去的。”她緩緩道,眼底泛著微微的冷意,“風堂本想用一位鬼刹頂包,將事情隱瞞了過去;反倒是我借著他雪堂的手,讓樓主知道了此事的蹊蹺。”
蕭藍朵的瞳孔微微一縮,臉色隱隱變了變。
蕭鈺看著她,笑意更深:“雪堂原本就知曉此事,卻知情不報。你猜,樓主會怎樣想雪堂?”
蕭藍朵嘴角微抿,沒說話。
蕭鈺卻不急,她輕輕將茶盞放回桌上,繼續道:
“第二,我手上有越國泄密案的真正證據。”
蕭藍朵猛地抬眼:“你胡說什麽?”
蕭鈺眸光微冷,語氣卻依舊平穩:“越國的國主有點小把柄在我手裏。於是我略微施加了點小手段,他就嚇得親自將泄密之事告知於我。想隱瞞真相,恐怕都已經來不及了。”
蕭藍朵的呼吸頓時一滯,手指微微攥緊了衣袖。
她本能地想否認,但她心裏清楚,若蕭鈺真的掌握了證據,甭管是風堂還是雪堂,那些遮掩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蕭鈺微微一笑,低頭拂去茶盞上的一點灰塵,語氣輕緩:“最後,月堂堂主烏洛塵,已經決定徹查此案。”
蕭藍朵終於變了臉色。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你……居然讓烏堂主站在你這邊?”
“烏叔叔,向來公正不阿,隻是在做該做的事。”蕭鈺慢條斯理地抬眼,目光如寒星,“風堂裏以權謀私的家夥,怕是活不久了。”
牢房內的氣氛瞬間凝滯,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蕭藍朵的指尖有些發涼,她沒想到蕭鈺的動作會這麽快,明明不在樓裏,卻能夠完全掌握局勢,布下如此驚人的局。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掙紮,可還不等她想清楚,蕭鈺已經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笑意淡淡,語氣卻狂妄不羈:
“風堂今後的堂主,隻會有我一人。”
蕭藍朵猛地抬頭,對上她幽深的眸子,心底一陣發寒。
蕭鈺微微俯身,聲音輕柔得像是低語:“但凡有人敢有異心,我都能讓他罪證確鑿。”
蕭藍朵怔在原地,脊背一陣發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喉嚨。
牢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蕭藍朵腳下虛浮,怎麽出去的自己全然不知。耳畔隻有蕭鈺留下的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回去告訴穀青陽,要麽站隊,要麽……我親自給雪堂,安排個堂主。”
……
風堂大長老劉夙,居住的院子一如往常,沉靜肅然,青瓦被夜色籠罩,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淵。
司徒拓踏入院中時,屋內燈光明滅不定,他還未開口,劉夙便已察覺他的到來,冷冷地抬起眼。
“你這副模樣,是被蕭鈺嚇破膽了?”
司徒拓額角滲出薄汗,拱手沉聲道:
“長老,蕭鈺放出風聲,說她掌握了越國泄密案的真正證據,甚至……”
他頓了頓,眼神猶疑,咬牙道:“她還放出消息,說雪堂要是不站隊,也距離滅亡沒多久了。”
司徒拓立在廳中,眉頭緊鎖,將手中的一張密報呈上。
密報上的字跡幹淨利落,但每一個字落入眼中,都是灼人的烈焰。
——蕭鈺手握越國泄密案的證據,已遞消息至樓主。月堂堂主烏洛塵,意圖徹查。
這意味著如果蕭鈺真有證據,風堂這些年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她到底知不知道?還是在詐他們?司徒拓不確定。
蕭鈺這一年來遊走中原,與各國皇親貴胄都有來往,她到底得到了多少內幕?她的證據是真是假?
他賭不起!
如果蕭鈺真的掌握了證據,那他們風堂這群人,隻怕就要一個個倒下。
更要命的是——白衍初還活著!
他會不會招供?會不會把他們一一供出來?
他舉棋不定,隻能過來匯報。
劉夙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旋即冷笑一聲,聲音中滿是不屑:“狗屁證據。”
他站起身,披上外袍,走到廳中,眼底閃過一抹陰戾:
“那起事故,是事故。所有人都死了,沒有一個活著。她哪裏來的線索跟證據?”
司徒拓被這番話噎住,眉頭皺得更緊:“可萬一……”
“萬一?”劉夙忽然一掌拍在案上,怒極反笑:“你當她是神仙?那年在越國,全隊覆沒,哪一個活了。”
司徒拓低頭不語,但他心頭的不安卻沒有絲毫減少。
他沉聲道:“可即便人證沒有,如今我們沒辦法賭物證是否存在。早說,保不齊白衍初巧舌如簧,有機會翻供……”
話音未落,劉夙的眼神倏然一冷,語氣陰沉得讓人脊背發涼:“那就讓他死,畏罪自殺,是他最好的結局。”
夜風穿堂而過,吹動燭火,映得劉夙的臉色陰沉可怖。
白衍初,必須死!
他緩緩坐回椅上,語氣不容置疑:“白衍初不能再留,立刻派人去辦。”
司徒拓垂首,臉色隱隱發白,低聲道:“……是。”
他不再猶豫,轉身大步離去,腳步聲在夜色中沉重而淩厲。
殺機已定,黑暗之中,一張無形的網,緩慢收緊。而一抹身影,快速地離開牆角,遁入夜色裏。
高斌步履急促地穿過廊道,他為剛剛偷聽到的內容,嚇得背後冷汗濕透了衣襟。
白衍初必須死!
這一次,殺白衍初的決策,竟是司徒拓與大長老聯手做出的。
他們今日能夠殺白衍初,下一個是不是就會輪到他?
沒了白衍初,他也隨時可以成為棄子。
高斌手心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胸口的怒火與恐懼交織翻騰。
司徒拓若是要保自己,就必須先下手為強,在白衍初開口前讓他徹底消失。
否則,一旦白衍初招供,他高斌便是首個落網之人!
這一刻,他必須做出決定。
要麽等死,要麽先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