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東吳直臣:王蕃、樓玄、賀邵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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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十五年220 年),廬江郡學的講堂上,王蕃指著渾天儀對弟子說:"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此張平子渾天說也。" 話音未落,郡吏闖入傳報:"尚書台征辟明公為郎官。" 他拂袖而起,衣袂掃過案頭未竟的《渾天象說》,竹簡上的星圖墨跡未幹。
    黃龍元年229 年),孫權遣他使蜀,成都太學的儒生圍著這位東吳才士。有人問:"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何以知其數?" 蕃取算籌排演:"昔落下閎製渾儀,張衡作靈憲,此數非虛。" 蜀相諸葛亮撫掌讚道:"東吳有此通術藝者,非獨周郎也。" 歸吳後,遷夏口監軍,江上夜觀星象,見熒惑守心,對左右說:"主上若能修德,可弭此災。"
    甘露二年266 年),建業宮的冬至宴,王蕃酒酣伏案,孫皓以為不敬,命左右拖出。片刻複召,見他醉態未消,步履仍端嚴如儀,忽生怒意:"狂士侮慢孤耶?" 殿中武士得令,刀光閃過,血濺玉階。衛將軍滕牧跪地求情,頭觸青磚:"蕃乃吳國之張華,殺之恐失天下士心。" 皓不應,屍體橫陳殿角,衣上猶沾殘酒。
    丞相陸凱連夜上疏:"蕃通天人之理,忠蹇之節可比龍逢,陛下奈何殺之?" 疏中 "黃中通理" 四字,暗合蕃曾為《周易》作注之事。孫皓覽疏擲地,卻見案頭蕃所贈《渾天圖》,星軌曆曆如舊,忽憶起昔日論天時,蕃曾言 "王者當順天恤民",心中微慟,終未改徙蕃家屬至廣州的詔命。
    永安元年258 年),建業禁宮的晨鍾裏,樓玄按劍巡視,甲胄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孫休臨終前委以宮下鎮禁中候,他立規條:"非奉詔不得私見公卿,非奏事不得夜啟宮門。" 有黃門侍郎夜持偽詔求見,玄按劍怒喝:"吾識陛下筆跡,此詐也!" 次日搜出偽造詔書,滿朝皆驚其細謹。
    鳳凰二年273 年),樓玄被貶交州的驛道上,烈日炙烤著嶺南的紅土。他回顧長子樓據:"吾為官二十載,唯知忠直,何罪之有?" 忽聞身後馬蹄聲,交址都督張奕的使者捧酒而來:"將軍奉旨賜酒。" 玄舉杯長歎:"昔子胥飲劍,今吾飲鴆,直臣之命一也。" 卻見酒中泛起白沫,知是毒酒,竟將酒潑向南海方向:"願此毒水,洗盡人間讒言。"
    交址的雨夜,樓玄蜷縮在破廟中,聽見張奕暴卒的消息。他撫摸著藏在竹筒中的《忠經》,忽聞腳步聲,見士兵持孫皓密旨而至。月光下,他整理衣冠,向建業方向三拜:"陛下,臣終不能見吳國複興矣。" 刀刃入喉時,手中緊攥的,是孫休即位時所賜的玉玨 —— 那是他忠直一生的唯一信物。
    天紀元年277 年),建業朝堂的陰影裏,賀邵展開萬言奏疏:"今佞臣弄權,如趙高指鹿;陛下拒諫,類商辛焚書。" 孫皓拍案:"豎子敢比朕於桀紂?" 邵不退半步:"昔王蕃之死,臣已心寒;今葛奚被毒,滿朝戰栗。陛下忘大皇帝創業之艱乎?" 殿中武士欲執之,邵解下朝服:"臣衣尚新,血未幹,正可書陛下過。"
    建衡二年270 年),酒藏獄的刑訊室,賀邵已被拷打千次,口不能言。獄吏舉火逼問:"謗訕事證何在?" 他以指蘸血,在牆壁畫 "忠" 字,筆畫歪斜卻力透磚縫。孫皓親審,見其目含怒火,猶欲爭辯,忽記起邵曾上疏 "長江不可久恃,民心乃國之基",竟心生怯意,揮手令殺。臨刑前,邵忽然能言,仰天長嘯:"天乎!吳祚其終乎?" 聲震屋瓦,觀者皆泣。
    鳳凰二年273 年),韋曜的書局內,竹簡堆積如小山,《吳書》紀傳已具雛形。孫皓闖入,指著 "孫和傳" 怒問:"父皇嚐為太子,何以不立紀?" 曜長揖:"漢史載戾太子亦無紀,此春秋筆法。" 皓拂袖而去,書局外忽起狂風,吹亂案頭《洞紀》手稿,上古聖王的年號在風中翻飛,恰似東吳王朝的飄搖。
    天冊元年275 年),韋曜囚室的燭淚凝結成冰,他在竹簡上續寫《官職訓》,忽聞腳步聲。獄吏遞過七升酒:"陛下賜宴,臣當盡此。" 他慘笑:"昔阮籍酗酒避世,今我酗酒殞身。" 酒入喉間,想起孫皓宴飲時必令臣下互揭私短,獨自己以經義對答,終成忌恨。臨終前,將手稿埋於牆角,題曰:"願後世知東吳有直臣韋曜。"
    寶鼎二年267 年),新宮工地的夯土聲中,華核拽住孫皓車駕:"夏月興工,違《月令》禁,且農時荒廢,百姓饑寒。" 皓怒視其破舊朝服:"公欲效王蕃、賀邵乎?" 核叩頭流血:"臣頭可斷,諫不止。昔太戊桑穀生庭,修德而災消,陛下何不學之?" 工地上的民夫停下勞作,見老臣伏於塵埃,皆默然垂淚。
    天紀三年279 年),華核的書房內,百道奏疏整齊碼放,每道皆有朱批 "不納"。他撫著《息役論》歎道:"此疏若用,可留十萬青壯禦晉。" 忽聞晉軍已過荊州,對家人說:"吾累諫屯田積穀,今果至此。" 取出早年所作《豐財賦》,墨跡未幹,卻再無用處。臨終前,手書 "忠" 字於壁,筆力雄健如當年諫言。
    王蕃之死,斷東吳通術藝之脈;樓玄之亡,折禁中忠直之柱;賀邵之誅,塞天下諫諍之口;韋曜之隕,毀青史實錄之筆;華核之卒,盡末世孤臣之心。此數子者,或通天人,或擅文辭,或精史筆,皆以才學顯於時,以直諫隕於朝。
    觀其行跡,王蕃醉而不阿,樓玄剛而不屈,賀邵亢而不撓,韋曜貞而不阿,華核勤而不懈。孫皓之世,非無賢臣,而有昏主;非無忠言,而有讒佞。當西晉鐵騎南下,建業宮闕煙起,方知王蕃的星象、樓玄的條規、賀邵的諫疏、韋曜的史筆、華核的百疏,皆為東吳最後的錚鳴。
    史臣曰:直臣者,國之鏡也。鏡明則政清,鏡毀則國昏。吳末諸臣,明知大廈將傾,猶以身為柱,以血為墨,在曆史的竹簡上刻下永不褪色的忠直二字。他們的悲劇,既是個人的不幸,更是東吳王朝的哀歌 —— 當直臣凋零之日,便是社稷傾頹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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