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國身體猛地一晃，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慘白如紙。
    他握緊的雙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傳來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髒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他們剛剛用最酷烈的手段，清洗了所有異己。
    他們剛剛跪在他的腳下，獻上了最卑微的忠誠。
    他們剛剛還在腦海裏構築著輔佐新神、橫掃廢土的宏偉藍圖。
    結果……
    人家隻是路過。
    順手把他們連帶著這座城市，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韓東晟的身影，連同著劉若欣和老周他們，徹底消失在指揮中心的門口。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荒誕的夢。
    指揮中心裏，死寂一片。
    隻剩下李振國和趙文和，兩個被強行按在王座上的……新王。
    以及一座被神遺棄的，冰冷的鋼鐵墳墓。
    這個他們浴血奮戰、賭上一切才奪來的鋼鐵城市，這個他們準備獻給神明的至高權柄，就這麽被扔了回來。
    扔給了他們。
    徹底成了他們的問題。
    指揮中心內，死寂得像是一座真正的墳墓。
    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已經關上，隔絕了韓東晟一行人離去的腳步聲，卻將那份足以壓垮鋼鐵的荒謬和虛無，完完整整地留了下來。
    李振國和趙文和，就像兩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僵在原地。
    他們身後的十幾名軍官，依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頭顱深埋，連呼吸都仿佛要停滯。他們不敢動，更不敢抬頭去看那兩個剛剛被神明“冊封”的新王，此刻臉上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嗬……”
    一聲意義不明的、仿佛漏氣般的輕笑，從李振國的喉嚨裏擠了出來。
    “嗬嗬……”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扭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著臉，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肩膀瘋狂地聳動，最終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充滿了癲狂和自嘲的笑聲。那笑聲在死寂的指揮中心裏回蕩，尖銳刺耳，像是在哭。
    趙文和沒有笑。
    他隻是緩緩的、一絲不苟的，從口袋裏掏出那塊潔白的手帕，重新戴上自己的金絲眼鏡。鏡片隔絕了他眼神裏所有的情緒，也讓他那顆幾乎要被荒誕感撐爆的大腦，重新恢複了絕對的理智和冷靜。
    他看了一眼腳下那片冰冷的金屬地板，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個笑得快要斷氣的“同僚”。
    他終於想明白了。
    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他們用凡人的思維，去揣度神的意圖。
    他們以為神需要信徒，需要疆土，需要權柄。他們以為自己獻上忠誠和一座城市，就能成為神座之下的大祭司，分享那至高無上的榮光。
    何其可笑。
    對於一個能隨手撕開空間、視神魔如草芥的存在而言，一座小小的、苟延殘喘的末世堡壘，算什麽？
    螻蟻的王國，在巨龍眼中，甚至不配被稱為一個笑話。
    那位存在，根本不是來征服的。
    他隻是路過。
    順手拍死了一隻擋路的、比較吵鬧的蒼蠅。
    然後，覺得腳下這塊石頭硌腳，便隨腳踢給了旁邊兩隻比較安靜的螞蟻。
    僅此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趙文和非但沒有感到絕望，反而一股冰冷的、極致的興奮感，從他的脊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神不需要權柄。
    但他們需要！
    神看不上這座方舟。
    但這是他們的！
    神不在乎他們的忠誠，但神……有需求。
    一個能看動畫片的房車。
    這聽起來荒謬絕倫，像是一個三歲孩童的願望。
    但這，卻是他們這些被神“遺棄”的螻蟻，唯一能重新和神建立聯係的……機會！
    這是神諭！是新時代降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神諭！
    趙文和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了還在狂笑的李振國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李振國！你給我清醒一點！”
    李振國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茫然和崩潰。
    “清醒？趙文和，你讓我怎麽清醒？”他嘶吼著，“我們像兩條狗一樣，我們殺了自己的同僚，我們把一切都賭上了！結果呢？結果人家把我們當垃圾一樣扔了！我們就是個笑話！”
    “不！”趙文和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進了李振國混亂的腦子裏！
    “我們不是笑話！我們是……天選之人！”
    他湊到李振國的耳邊，用一種壓抑著極致狂熱的、魔鬼般的語氣低語道。
    “你還沒明白嗎？神不需要我們，但神給了我們任務！一個具體的、明確的、可以執行的任務！”
    “房車！動畫片！”
    “這不是一個要求！這是一場考驗！是神對我們的考驗！”
    “他要看看，我們這兩隻被他隨手選中的螞蟻，有沒有資格，替他辦好這件‘小事’！”
    “辦好了，我們就是神的仆人！辦不好……你覺得，神會介意再隨手碾死兩隻辦事不力的螞蟻嗎？”
    李振國身體劇震！
    他眼中的茫然和崩潰，如同退潮般飛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趙文和如出一轍的，病態的、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狂熱！
    對！
    考驗！
    這是神留給他們的考驗！
    “我……我明白了！”李振國猛地推開趙文和，他那張慘白的臉上，重新泛起了詭異的潮紅！
    他環顧四周，看著那些依舊跪在地上的軍官，眼神瞬間恢複了之前的冰冷和威嚴。
    “都還跪著幹什麽？”他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怒吼，“等死嗎？”
    所有軍官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傳我命令！”李振國的聲音，第一次，真正帶上了屬於“方舟”最高統治者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從現在起，‘方舟’進入最高等級緊急狀態！所有部門，所有人員，全部動員起來！”
    “第一！”他看向一名負責後勤的少尉，“把我們所有的地圖都拿出來！不是軍事地圖！我要民用的！舊時代的城市交通圖、旅遊地圖、汽車雜誌！任何可能記載著大型房車銷售中心、改裝廠、或者富豪私人車庫位置的資料！全部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