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看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和下方那些如同螻蟻般為了生存而奔波的麻木人群。
    李振國的聲音，戛然而止。
    指揮中心裏那股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威壓，再一次籠罩了他。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做錯什麽了？
    難道……韓爺不喜歡自己殺人？
    不，不可能！這位爺本身就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神魔！
    難道是嫌自己殺得太慢了？還是殺得不夠多？
    就在李振國的大腦飛速運轉，幾乎要宕機的時候。
    韓東晟終於轉過了身。
    他沒有看李振國，也沒有看他手上那份沾滿了鮮血的“功勞簿”。
    他隻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李振國手中的平板終端。
    “地圖。”
    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兩個字。
    “啊？是！”李振國一個激靈，連忙手忙腳亂地在終端上劃動，調出了整個“方舟”最精密的立體結構圖，“韓爺，這是‘方舟’的全圖，每一個角落都……”
    “不是這裏。”韓東晟打斷了他，“我要外麵的地圖。”
    “方圓五百公裏之內，所有的高速公路、國道、加油站、車輛維修廠、大型停車場……全部標出來。”
    李振國和趙文和同時愣住了。
    車輛？加油站？
    這是什麽意思？
    趙文和那顆被譽為“方舟最強大腦”的頭顱，在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新的指令！這一定是來自新神的、蘊含了某種深刻戰略意圖的隱喻！
    加油站？是代表著能源節點嗎？
    車輛維修廠？是指兵工廠？
    大型停車場？難道是……部隊集結地？
    韓爺這是要……禦駕親征，掃平整個廢土？
    一個宏偉到讓他渾身戰栗的藍圖，瞬間在他腦海中構築成型！
    他向前一步，用一種自以為已經領會了神之意誌的、無比恭敬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韓爺，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準備一場，戰略性的，遠征行動嗎？以‘方舟’為基地，組建一支鋼鐵洪流，為您掃平……”
    韓東晟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瞳孔裏，第一次，流露出一種，類似於“看傻子”的眼神。
    “我需要一輛房車。”
    “……”
    “……”
    趙文和的嘴巴微微張開，大腦中那副“橫掃廢土、建立神國”的宏偉藍圖，哢嚓一聲，碎了。
    李振國也愣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極點。
    房……房車？
    “要最大的那種。”韓東晟繼續用他那平淡無波的語氣，提出著自己的要求，“裏麵要有床，有沙發，有廚房，有獨立的衛生間。”
    “還要能看動畫片。”
    他補充了一句。
    這最後一句話，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精準無比地劈在了李振國和趙文和的天靈蓋上。
    把他們兩個，劈得外焦裏嫩，神魂俱滅。
    他們看到了什麽？
    他們聽到了什麽？
    一個能徒手捏爆神明、彈指間創造黑洞的恐怖存在，在他們剛剛獻上了一座鋼鐵城市的統治權和無數人的生殺大權之後，提出的第一個要求，竟然是……一輛能看動畫片的房車？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召喚出了滅世的魔神，並且獻上了自己的靈魂，準備追隨他顛覆世界。
    結果魔神拍了拍你的肩膀，問你，附近哪家網吧的機器配置高，打遊戲不卡。
    那種荒謬感和割裂感，讓他們的世界觀，再一次，崩塌了。
    韓東晟沒有再理會這兩個已經石化的新晉手下。
    他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劉若欣和老周，以及那幾個正抱著糖果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
    “收拾東西。”
    他的聲音很輕，卻瞬間壓過了指揮中心裏死一般的寂靜，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耳朵裏。
    “我們離開這裏。”
    這個決定，突兀得毫無征兆，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劉若欣的身體一顫，緊繃了許久的神經驟然鬆弛，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她重重地點頭，臉上綻放出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老周先是愣住，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衝垮了理智。離開！離開這個冰冷的、充滿了陰謀和死亡的鐵罐頭！去哪都行！隻要能離開這裏！
    隻有李振國和趙文和，身體僵直，徹底傻在了原地。
    離……離開？
    他們剛剛用最血腥酷烈的手段，把所有不服的聲音從這座城市裏抹除。
    他們剛剛跪在這位新神的腳下，獻上了自己的忠誠與靈魂，準備成為神座之下最受寵信的左右手。
    他們的大腦裏，那幅輔佐新神、組建鋼鐵洪流、橫掃廢土、建立不朽帝國的宏偉藍圖，甚至連草稿都還沒畫完。
    結果呢？
    他們的神，他們的王，他們賭上一切去效忠的天。
    現在要開著他指定的那輛大房車，帶著妹妹夥伴，找個地方看動畫片……去郊遊了？
    這算什麽？
    “那……那……”
    李振國嘴唇哆嗦著，喉嚨裏擠出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他問出了那個最關鍵，也最讓他感到絕望的問題。
    “那這個‘方舟’……怎麽辦？”
    韓東晟的腳步沒有停。
    他甚至連頭都懶得回一下，隻是領著劉若欣他們，徑直走向指揮中心的出口。
    腳步聲不急不緩，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李振國和趙文和的心髒上。
    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門口，那輕飄飄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你們的。”
    轟！
    趙文和隻覺得自己的大腦，那顆被譽為“方舟最強大腦”的頭顱，像是被灌入了一整車的混凝土，瞬間凝固，然後炸開！
    你們的。
    不是“你們的問題”。
    這兩個字，和之前那句，意思天差地別！
    “你們的問題”，意味著他們是臣子，在為神處理麻煩，解決問題。
    而“你們的”……
    意味著這整座他們浴血奮戰、賭上一切才奪下來的鋼鐵方舟，這個他們眼中足以作為神國基石的無上權柄，被他，像路邊撿到的一塊石頭，看了一眼，覺得不好看，又隨手扔掉了。
    扔給了他們。
    這不是賞賜！
    這是施舍！是丟棄！是徹頭徹尾的、發自骨子裏的……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