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用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顫抖著開口。
    “這……這位……這位先生……”
    張豹的聲音，在死寂的樂園廣場上，顯得無比突兀。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每多說一個字，他都需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麽。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末世裏，沉默，往往意味著更快的死亡。
    他必須在對方把自己定義為“敵人”或者“螻蟻”之前，展現出自己的價值。
    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價值。
    “我……我是這裏的負責人，我叫張豹……我們……我們沒有惡意……”
    他的話，說得磕磕巴巴，毫無邏輯。
    然而，那個走在最前麵的背影，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反應都沒有。
    徹底的無視。
    比直接的威脅和攻擊，更讓人感到絕望的，是這種，仿佛你隻是空氣一般的，徹底的無視。
    張豹的額頭上，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
    他身後的那些壯漢，握著武器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就在張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該繼續上前，還是該轉身逃跑的時候。
    “轟——”
    一陣沉重的引擎咆哮聲，從他們身後傳來。
    那輛猙獰的，如同陸地巡洋艦一般的鋼鐵巨獸，竟然緩緩地開了過來！
    緊接著，是那幾輛同樣散發著冰冷殺氣的黑色裝甲車。
    車隊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
    “嘎吱——”
    其中一輛裝甲車的車門打開。
    兩個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一個，是身材魁梧、麵容剛毅，渾身散發著鐵血氣息的獨臂男人，是王猛。
    另一個，則是穿著一身筆挺軍裝，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狂熱的李振國。
    李振國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張豹這些人的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的眼中，隻有那個，至高無上的，神一般的背影。
    他快走幾步，來到韓東晟的身後，用一種無比恭敬的，甚至帶著幾分惶恐的語氣，躬身匯報道：“韓先生！樂園的備用電力係統已經找到，我們的工程師正在緊急搶修！最多……最多還有十分鍾！十分鍾之內，保證能讓所有的娛樂設施都運轉起來！”
    韓東晟的腳步，終於停下了。
    他沒有回頭。
    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就這一個字。
    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音節。
    卻讓李振國的臉上，瞬間露出了如蒙大赦般的，狂喜的表情！
    神回應了！
    神對自己這些仆人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這是何等的榮耀！
    這是何等的恩典！
    李振國激動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直起身，剛想再說些什麽。
    他的視線，才終於，落在了不遠處，那些，像是一群驚弓之鳥般，僵在原地的，張豹一行人身上。
    李振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那股剛剛在神明麵前，謙卑到了極點的恭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上位者，在看待一群不知死活的螻蟻之時，才會有的，冰冷的，充滿了不屑和厭惡的表情。
    “你們。”
    他緩緩的，吐出了一個字。
    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張豹等人的心口上。
    “誰給你們的膽子。”
    “敢站著，跟韓先生說話？”
    李振國的第二句話，如同九幽之下吹來的寒風，讓張豹等人渾身的血液，都快要被凍結了。
    站……站著？
    張豹的大腦，再一次，宕機了。
    他完全無法理解，對方這句話裏，蘊含的邏輯。
    難道……
    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絕倫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升起。
    “跪下！”
    李振國身旁，那尊沉默的獨臂鐵塔王猛，突然發出了一聲雷霆般的爆喝！
    那聲音裏，蘊含著屍山血海中磨煉出來的恐怖殺氣！
    “撲通！”
    張豹身後，那個最年輕的阿飛，第一個承受不住這種恐怖的威壓，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褲襠，瞬間濕了一大片。
    這個年輕人，竟然被活生生的，嚇尿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撲通！撲通！撲通！”
    一連串的悶響。
    張豹帶來的那十幾個，平日裏自詡為硬漢的壯漢們，此刻，卻像是被收割的麥子一般，齊刷刷地，全都跪了下去。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屈辱，和，更深層次的，無法抗拒的恐懼。
    隻剩下張豹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他的雙腿，在瘋狂地打著擺子，膝蓋骨，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但他，還在硬撐著。
    他是這個團隊的領袖。
    他要是跪了，那所有人的脊梁骨，就真的，被徹底打斷了。
    “嗬。”李振國發出了一聲，充滿了嘲諷的輕笑。
    “還有點骨氣。”
    他邁開腳步，不急不緩地，朝著張豹走了過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張豹的心髒上。
    直到，他站在了張豹的麵前。
    他比張豹，要矮上小半個頭。
    但他此刻，卻仿佛是一座，需要張豹用盡全力去仰望的，巍峨高山。
    “我再問你一遍。”
    李振國的聲音，很輕，很平淡。
    “誰。”
    “給你的資格。”
    “站著，仰視我們的神？”
    說完，他緩緩的，抬起了腳。
    然後，用一種，看似隨意，實則蘊含著千鈞之力的動作，狠狠地，踹在了張豹的膝蓋窩上！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
    張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那條引以為傲的，足以踢斷一棵小樹的右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後彎折！
    劇烈的疼痛，讓他再也無法站立，整個人，重重的，跪倒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現在，你懂了嗎？”李振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跟神說話的，第一條規矩。”
    就在這時。
    “嘎吱——”
    另一輛裝甲車的門，也打開了。
    趙文和，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緩步走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抱著腿痛苦哀嚎的張豹，又看了一眼那些抖如篩糠的幸存者。
    他的臉上，露出了，屬於“方舟大管家”的，溫和的，甚至帶著一絲歉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