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指觸碰到皮膚，讓周凱一個激靈。
    他按照韓東晟的指點，重新調整姿勢，將臉頰緊緊貼在冰冷的槍托上。
    這一次，視野裏的準星，穩定了許多。
    他瞄準了最近的那個油桶，屏住呼吸，扣動了扳機。
    “砰！”
    “當啷！”
    子彈擊中了油桶的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在上麵留下一個不起眼的彈孔。
    雖然隻是擦邊，但總算打中了。
    “打中了！”李娜在遠處小聲地歡呼起來。
    周凱還沒來得及高興，韓東晟已經從他手裏拿過槍，退下彈匣，扔回給他。
    “繼續。”
    那天下午，周凱打光了整整三個彈匣。
    到最後，他已經可以勉強在七十米的距離上，命中油桶大小的目標。
    雖然槍法依舊爛得可以，但他的手臂已經酸麻得抬不起來，肩膀也被後坐力撞得一片青紫。
    夕陽將整個工業園區染成一片瑰麗的血色。
    韓東晟站在房車頂上，舉著望遠鏡，遙遙望著望江基地的方向。
    周凱靠在車輪旁，一邊用冰水敷著肩膀，一邊擦拭著滾燙的槍管。
    劉若欣哼著歌，在清點他們的“家當”——三百一十二個燃燒瓶，五箱壓縮餅幹，兩大包土豆，六百多發步槍子彈，還有滿滿一壺箭。
    李娜和孫叔在準備晚餐，雖然隻是簡單的餅幹糊糊，但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了之前的絕望和恐懼。
    一種奇異的、帶著火藥味的凝聚力，在這個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裏，悄然形成。
    入夜。
    韓東晟從車頂跳了下來。
    他對周凱伸出手。
    周凱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將那把擦得鋥亮的步槍遞了過去。
    韓東晟接過槍，又從背後取下複合弓和箭壺，一並交到周凱懷裏。
    “你，守夜。”
    說完，他拿起那根標誌性的撬棍，指了指地圖上，那座位於基地後方的信號塔。
    “我去，探路。”
    周凱抱著沉重的武器，看著那個即將融入黑暗的背影，心髒狂跳。
    他不僅把武器交給了自己，還把所有人的安全，都押在了自己這個菜鳥槍手身上。
    這是一種……信任？
    周凱不知道。
    他隻知道，今晚，他不能再當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廢物。
    他爬上車頂，學著韓東晟的樣子，趴在冰冷的鋼板上，將槍口對準了通往外界的唯一路口。
    夜風吹過，他青紫的肩膀依舊疼痛，但他的手，握著槍，穩如磐石。
    夜色像一塊吸飽了墨的舊絨布，沉甸甸地壓在工業園區的鋼鐵骨架上。周凱趴在房車車頂，冰冷的鋼板緊貼著胸口，硌得他生疼。晚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粉塵，帶著一股鐵鏽和腐敗混雜的氣味。遠處的城市輪廓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剪影，偶爾有幾聲非人的嘶吼傳來，很快又被風聲吞沒。
    他懷裏抱著那把步槍，身旁放著複合弓和箭壺。這些武器加起來的分量，遠不及壓在他心頭那份責任的萬分之一。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絕對的安靜比震耳的咆哮更讓人恐懼。每一個細微的聲響，每一片被風吹動的破布，都可能是一隻從陰影裏撲出來的怪物。
    車廂內，應急燈的光線昏黃。李娜和孫叔並排坐著，像兩尊等待審判的雕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孫叔終於忍不住，幹澀的嘴唇翕動著，問出了兩人心底最深的憂慮。
    回答他的，是劉若欣清脆的聲音。她正趴在小桌上，用一支鉛筆頭在一張包裝紙的背麵塗塗畫畫。
    “安啦，”她頭也不抬，“我哥以前自己去排隊買限量版的球鞋，人都比這多，不也搶到了嗎。”
    李娜和孫叔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隻看到了茫然。這個比喻，他們無法理解。
    “你看，”劉若欣舉起她的畫，上麵是一隻歪歪扭扭、卻莫名有點神氣的卡通老虎，“等把車前麵的補丁噴上漆，我就把它畫上去。這樣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我們家的車，是猛虎，不是病貓。”
    她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讓車裏凝滯的氣氛泛起了一絲漣漪。
    時間在周凱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肩膀的酸痛感一陣陣襲來。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一道黑影從他視野的死角裏，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是隻喪屍。
    它穿著破爛的保安製服，一瘸一拐地朝著房車的方向挪動。周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識地摸向了扳機。
    開槍嗎？
    一聲槍響，可能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死死盯著那隻喪屍，槍口隨著它的移動而緩緩平移。他想起了韓東晟那幹淨利落的箭術，想起了他用撬棍砸碎頭骨時的冷靜。那是一種對力量的絕對掌控，不浪費一絲一毫。
    周凱慢慢鬆開了扳機。
    他隻是看著，像一個旁觀者，看著那隻喪屍在距離房車三十多米的地方徘徊了一陣，似乎失去了目標，又拖著沉重的腳步，拐進了另一條岔路，消失在黑暗中。
    周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沒有開槍，但他覺得自己打贏了一場更重要的仗。
    就在他精神略微放鬆的刹那，一個冰冷的東西輕輕碰了碰他的後頸。
    周凱渾身的血都涼了，他猛地回頭，差點叫出聲來。
    韓東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像個沒有實體的幽靈。他手裏拿著一卷東西，身上帶回的寒氣讓周凱打了個哆嗦。
    周凱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韓東晟沒有理會他的失態，隻是伸出手。周凱連忙將懷裏的步槍和弓箭遞了過去，動作有些狼狽。
    韓東晟接過武器，檢查了一下，然後將手裏那卷東西扔在了周凱麵前。那是一塊從什麽地方撕下來的，帶著迷彩花紋的厚帆布。
    帆布展開，上麵是用木炭畫出的，一幅潦草卻精準的地圖。望江基地的輪廓，哨塔的位置，機槍的火力覆蓋範圍，甚至連巡邏隊的換防時間，都被清晰地標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