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天大案?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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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入夜宵禁,這聖京隻是假寐,暗中有無數眼耳盯梢每處重要地方。徐應山深知止武門的厲害,即使隱身出了府邸,也要屏氣凝神萬分小心。他一路隱蔽氣機行至坐落於皇城西北角的三花觀,輕車熟路地給門前小龕添上一團青火。
    戌時四刻的梆子聲碾過皇城九重門,傳至徐應山耳旁。天上飄下點點碎瓊亂玉,冬月的冰冷直刺入骨,沉默的等待最是壓抑。霎時間,徐應山領受到了咫尺間如隔山河和天威不測這兩層含意。也許一念之間,天庭就拋棄了精心培養的棋子,他們徐家也就會在一朝一夕內蕩然無存,這多麽可怕!
    簷下懸著的二十八宿銅牌被吹得叮當作響。徐應山見大門微啟,趕忙化作一道清風入內,穿過三花觀正堂,直奔煉丹房。
    丹房內九轉鶴嘴銅爐吐著青煙,壁上懸著的《五嶽真形圖》被熱氣蒸得微微卷邊。國師周翊坤披著鶴氅盤坐蒲團,初次見到被天庭選中的亡魏之人。還沒下凡時,就聽那些暗中為徐家開路的天仙們說此人城府深沉,不可不防。
    徐應山見他如見天帝,跪地叩拜道:“草民徐應山拜見天庭特使、大魏國師!”
    周翊坤心裏暗驚,說道:“你我實為同僚,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吧。”
    徐應山起身時,周翊坤忽至青案前,說道:“府上的事我已經聽聞了,不必贅述。你若是來尋求幫助的,那我隻能告訴你。在同光二十一年正月初一之前,也就是在我返天述職之前,我都可以盡力而為。但是天庭不會在明麵上保你們徐家,否則傷了兩家和氣,誰都下不來台。”
    看來天庭還是對同光有容忍餘地,他們徐家還是不可圖謀帝位。徐應山心灰了一半,卻還說:“有國師支持,一年足矣。國師,草民可借下凡仙官一用?”
    國師道:“天仙心高氣傲,不是你能輕易指使的。要他們做什麽,告訴我便是。”
    周翊坤在落筆成書,寫出一道傳音符交與徐應山,又說:“天子腳下,你我都不可輕率行事,免得授人以柄。” 徐應山小心接過傳音符,說道:“謝國師慷慨解囊,草民希望國師能派幾個仙官潛入昔日中山王府邸去查探一二。”
    中山王?那是前一任國師留下的舊賬。周翊坤問其原因,徐應山說那府邸被朝廷收回後仍是有人居住,隻是前些年沒了動靜,今年冬天似乎又有人入住。說不定,可能天庭大費周章尋找的夢行雲就藏在那裏,若能抓到也是大功一件。
    周翊坤爽朗一笑道:“好,我這就派仙官去查。”
    徐應山抱拳道:“多謝國師相助,草民告退。”
    等他徹底走後,周翊坤喚來幾個得力仙官吩咐他們潛入前中山王府邸搜尋夢行雲。若有,立馬抓來。若沒有,則馬上退出府邸,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在回府的路上,徐應山沒有放鬆片刻,思索著那個宋鶴卿意欲何為。他身為都察院禦史,職權之大,甚至可以依據傳聞彈劾官員。要說他心如明鏡,行事坦蕩,不做那捉影追風之事,也不至於冒著被報複下獄的風險公然挑釁權臣。那麽隻有一種可能,是皇帝授意宋鶴卿如此“膽大妄為”,在一眾大臣麵前以表倒徐決心。
    “修能小兒,竟敢欺我子孫,那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麵!” 徐應山掐指撚訣,用國師所賜傳音符與各州各地心腹千裏傳音。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下凡辦差的陸久歌聽從國師命令前往中山王府,許多同僚也從四麵八方潛入這座府邸。
    在清冷月光和斷續碎雪的襯托下,偌大的王府像古廟一樣荒寂。陸久歌變成一隻撲棱蛾子,在暗室中一點點飛著。飛了沒一會,猛然想起早沒了燈火,這蛾子哪裏尋得著方向。於是又變成一隻小鼠,循著氣味找人。其他同僚也各顯神通,壁虎,蜘蛛,蝙蝠,狸花貓。還有個變風探查的還挨了訓,人家屋裏門窗緊閉,哪會有莫名來的風。
    再往裏摸索,果真有人居住。陸久歌看見一個在廊道上提燈靠柱打瞌睡的小廝,二話不說就吹滅了燈,把小廝提溜到暗處。他問道:“我奉旨辦差,你家主人姓甚名誰?府上住著幾人?如實回話!”
    小廝回話:“我家老爺姓元,有夫人還有公子小姐。”
    陸久歌恐多問遭人發現,遂弄昏小廝,並奪去他的神智。他繼續變鼠摸索。一路摸入主人寢室,仔細一嗅,確有一男一女的氣息在內。陸久歌尋思著變成老鼠在裏麵爬上爬下辨別容貌定會驚醒人家,於是又變成一道黑影,慢慢朝床邊靠近。
    他的眼神略過胖臉男人,細細打量了那婦人的臉麵。姿色不俗,但不是同一人。可這婦人或者夢行雲有沒有易容之術,還不好說。陸久歌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去看一看他們女兒容貌完事。
    偏偏此時,門外傳來一聲響亮驚呼,不知誰人喊的有妖怪。陸久歌尋思莫不是哪位同僚變化時被值夜家仆撞見,又轉念一想自己還身處主人寢室之中,哪還顧得上別人。他趕忙穿牆而過,化風飛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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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隨著叫喊聲各處點起燈火,元士蘭起身出門查看,令妻子留在屋內不許走動。在尋常人眼中,府邸各處是看不出任何異樣的,但在他這等練氣士的眼中卻有許多蛛絲馬跡值得推敲。
    元士蘭不急不慢,既沒去看女兒元瓊樹和皇子姚文泰二人情況,也沒去尋找家中是否藏賊。從書桌上的宣紙撕下一角,寫了一個“善”字之後就往空中一拋。那點碎紙並沒落地,而是在空中消失不見,像是有人將它一把奪去似的。
    ……
    次日,徐愷之的事僅過了一天,大理寺和六部官員的奏折就雪片似的飛進萬壽宮。羅列“徐黨”罪狀的,抨擊宋鶴卿沽名賣直的,各種各樣的彈章比比皆是。特別是刑部尚書夏璉,就連興獄革拿官員的票擬都弄好了。皇帝對此暫且留中不發,召見宋鶴卿、石清源、宋元貞入宮議事。
    宋鶴卿、宋元貞攙扶著老臣石清源踏入宮門,見皇帝停在案前對上麵的堆疊奏折沉思不語。三人對視一眼,皆止步不前。
    同光不看他們,徑自問道:“鶴卿,光是你的一份彈章就能引出這麽多人,你有何感想?” 宋鶴卿回話:“臣以為,是徐愷之及其黨羽在朝中積怨頗多,臣的奏折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同光冷哼一聲,道:“朕看是我朝黨爭之激烈!京察第一日,就有如此多官員上書彈劾我朝尚書、禦史、大學士,成何體統!”
    同光的拍案一聲,讓三位大臣惶恐跪地。他又道:“元貞,你們吏部是怎麽看?”
    宋元貞一時恍神,不知皇上問的是吏部對徐愷之的看法,還是吏部對近百名官員上書彈劾的看法。他細細思索之後,從容回道:“徐大人乃是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非吏部能議。若待三法司查明後確有宋大人所列罪狀,理當依法治罪。”
    同光又看向被他重新啟用的石清源,語氣平穩道:“石閣老,你有什麽看法?”
    石清源對這一聲“石閣老”何其心驚。他是內閣次輔不錯,但這稱謂若從皇上口中講出,那絕不是帶有敬意,而是耐人尋味的敲打。他剛回聖京沒半年就發生了禦史公開痛罵首輔這種事件,即便宋鶴卿背後無人指使,照樣有人尤其是徐黨會把這事往他身上扯。你說你毫無瓜葛,那為何這事偏偏發生在你成為次輔之後?
    隻見石清源緩緩脫下官帽,卑微道:“臣有負聖恩。朝臣互相筆伐之事,臣有失察之罪,還請陛下嚴厲懲處。”
    同光自是心煩意亂,也不願為難被他請回的老臣。從祖輩積攢下來的矛盾,豈是寥寥幾人就能擺平的,搞不好反倒會落入局中碰個狗血淋頭。所以他沒對石清源繼續盤問,而是靜默了片刻,從桌案上堆疊奏折中拿出幾份來,說道:“兵部傳來戰報,劍門久攻不下,損失慘重。被你宋鶴卿罵倒的徐應山也遞了一份折子,諫言朕繼續反攻劍門,不可半途而廢。從邢州抽調出一部分兵力,以解劍門燃眉之急。你們說說,這個事該怎麽辦?”
    身為閣臣已久的宋元貞比起剛回京不久的石清源更有發言權,因此說道:“徐大人言之有理,若反攻劍門的軍隊退卻,那對士氣必然是沉重打擊。陛下,妖族孤獨綽往返於涼州劍門兩地之間,給我軍帶來極大麻煩,臣建議派出刑部收編的宗門高手刺殺此妖。”
    同光問了另外二人看法,石清源與宋鶴卿皆附議。
    “那就這麽辦吧。內閣擬票,令林太方停止休整進兵邢州,張讓、王皋二將各領兵六千趕赴劍門戰場。還有告訴那些官員,彈劾若無實據,杖二十,罰俸三年。”
    三位大臣領旨告退,同光也令宮女太監退下。等殿內沒了其他人,一直隱藏在大梁上旁聽的夢行雲才現了身。
    同光不滿道:“朕授意宋鶴卿彈劾徐愷之,結果弄成這樣。你出的好主意!現在怎麽辦?難道讓朕興起大獄,把朝堂上的大臣一個個都抓到牢裏去嗎?”
    夢行雲走到桌案邊翻看奏折,說道:“陛下莫急。宋鶴卿之舉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朝堂上有多少人心向徐家,還有多少人對您忠心耿耿,不就知曉個大概了嗎?至於那些水底王八,再等等就會現形。”
    同光還是沒好臉色,總覺得惹了一身腥的同時還被反捅了幾刀。殺了或驅逐那些心向徐家的人,不還是從自己身上割下幾塊大肉,況且這根本沒達到他的目的。
    “你不是跟朕說讓天界心甘情願派天兵下凡殺妖嗎?怎麽先向徐家開刀了?”
    夢行雲回道:“孩子遭人欺了,爹娘自會心疼。昨夜有天仙闖我府邸,我猜是徐家老祖去向國師訴苦,這才有了昨夜一出。”
    聽是天仙夜闖府邸,同光立馬問姚文泰是否無恙。夢行雲讓他放寬心,說目前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內。同光又問若是這樣,那不成了自己主動和天庭撕破了臉?給自己的姚魏江山雪上加霜?
    “陛下且放寬心,等國師哪天主動請求麵聖,我計便成。在這之前,請陛下命令三法司嚴查徐愷之,但陛下始終不能下定論。否則真就會傷了兩家和氣。等天兵下凡之後,逐步剔除徐家黨羽,讓徐家徹底淪為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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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夢行雲又投入到奏折當中。
    同光眉目低沉,他暫時不想看這些文臣的口誅筆伐,開始思索起自己死後,太子文康該怎麽治理這個已是千瘡百孔的大魏。晉王文淵會否協助兄長防禦外敵而不是擁兵自重,這個問題也困擾他很久了。現在的大魏根本扛不住一場內亂,這也是為什麽他封姚文淵為晉王、姚文曦為越王卻不讓他們離京就藩。
    “夢行雲,你覺得朕是一個庸君,昏君,還是暴君?”
    “行雲是您的臣子,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您覺得您是什麽樣的君王,就是什麽樣的君王。無論是庸君昏君暴君明君,在您壽終正寢之前,臣始終對您忠心耿耿。”
    “朕死了之後,你會投靠誰?還是另起山頭?”
    比起兒子們如何接管江山,姚修能更在意這個由他放出來的大妖會怎麽做。迄今為止,蠱雕已經在他的大魏棋盤上落了數不清的明棋暗棋,而且還沒出現任何一件超出她力所能及的事。如果她重回北境,無疑是最了解人間的強敵。
    夢行雲放下奏折,意味深長地笑道:“我啊,隻是走一步看兩步,還沒看得那麽深遠。等陛下駕崩了,誰願意收我,我就願意投靠誰。”
    同光顯然是不信的,穩坐皇位多年的他很容易就能看穿夢行雲的謊言。眼前這個女妖是被載入史冊的大妖,天界罵她是凶獸,妖族奉她為謀聖。人間曆代文史大家對她也褒貶不一,說她是蠱惑眾生的巫師,玩弄權術的妖後,精忠報國的名臣,運籌帷幄的縱橫家。
    時代不會放過她,她豈會做無根浮萍。若胸無大誌,她豈會青史留名。
    “蠱雕,你是失傳蠱術的開山祖師,你有沒有對朕下過蠱?”
    “是您讓我重見天日的,我沒必要這麽做。”
    就如同解開蠱雕封印的那天一樣,姚修能還是理解不了她眼中的憂鬱。蠱雕是明確記載的本名,但不知為何,隻要提及這個名字,她就會陷入無限的落寞之中。關於她的往事已經過去太久,已經變成了冰冷的殘缺的文字,姚修能也無心過問。
    姚修能長歎一聲,披上狐裘,說道:“姑娘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希望你以後不要無故為難我的子孫,他們也不容易。倘若他們成了無道昏君,那就由你來給他們切身實際地上一課。我和皇後約好要去翼然亭賞雪,失陪了。”
    夢行雲抿唇一笑,笑得帶點苦澀,她真心羨慕皇後有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她說道:“那是當然。這裏有臣在,陛下放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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