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小身影甫一出巷口，便如一尾滑不溜丟的泥鰍，瞬間沒入街道對麵的陰影之中。他的速度極快，且專門挑揀那些犄角旮旯、殘垣斷壁之處穿行，顯然對流雲城的地形了如指掌，更深諳夜行之道。
    雲修晏與北冥伊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身形微動，已如兩片輕盈的羽毛般飄落至地麵，不帶起一絲風聲。
    北冥伊人的雙瞳在夜色中閃爍著幽微的光芒，那瘦小身影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每一次轉向，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她不時以極低的聲音，配合著隱晦的手勢，向雲修晏傳遞著對方的動向。
    “左前方，第三個巷口，他進去了。”
    “停下了，似乎在觀察。”
    “繼續前行，速度加快了。”
    那瘦小身影極為警覺，數次在拐角處倏然止步，屏息凝神，側耳傾聽，甚至會猛然回首，目光如夜梟般銳利地掃過身後。
    若非雲修晏與北冥伊人皆是斂息匿形的高手，且有北冥伊人的玄寒瞳輔助，恐怕早已被他察覺。
    穿過數條僻靜的街巷，那身影最終在一處名為“濟世堂”的藥鋪後門停下。此時已是醜時將近，藥鋪早已打烊，門窗緊閉，唯有後門門楣上懸掛的一盞防風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搖曳，投下昏黃而詭異的光暈。
    瘦小身影謹慎地左右觀察片刻，確認無人跟蹤，這才走到後門前，伸出手指，以一種獨特的節奏，輕輕叩擊著門板。
    片刻之後，門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即“吱呀”一聲，木門被拉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從門內傳出，帶著濃濃的睡意與不耐：“誰啊？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是我。”瘦小身影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就備下了，就等你來取。”門內的聲音似乎清醒了些，也多了幾分恭敬。
    縫隙稍稍擴大，一隻幹枯的手從門內伸出，遞過一個小小的油紙包。瘦小身影迅速接過，塞入懷中，同時將一小袋沉甸甸的東西塞入門內之人手中。
    “堂主那邊，情況如何？”門內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
    “死不了。”瘦小身影冷冷回了一句，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該問的別問。”
    “是，是。”門內之人連聲應道。
    瘦小身影不再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就是現在！”雲修晏眼中精光一閃，對北冥伊人低喝一聲。
    就在瘦小身影踏出藥鋪後巷，即將再次融入黑暗的瞬間，兩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一左一右，疾撲而至！
    那瘦小身影反應也是極快，幾乎在雲修晏二人發難的刹那，便察覺到了危險。他口中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嘯，身形猛地向後一縮，同時手腕一翻，數點寒星已然脫手，分射雲修晏與北冥伊人的麵門！
    “叮叮當當！”
    雲修晏早有防備，袖袍一拂，一股無形氣勁卷出，將那些淬毒的暗器盡數蕩開。北冥伊人則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開了暗器的同時，玉指輕彈，數道冰冷的指風已然封死了對方的退路。
    瘦小身影見暗器無功，自知遇到了硬茬，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他不再試圖逃跑，反而不退反進，矮身便朝著雲修晏的下盤攻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尺許長的墨色短刃，刃口閃爍著幽藍的毒光，招式陰狠毒辣，專攻要害。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雲修晏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右手食中二指並攏如劍，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向對方持刀的手腕。
    “哢嚓！”
    一聲脆響，瘦小身影發出一聲痛哼，手中的墨色短刃應聲落地。他隻覺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仿佛骨頭都被點碎了一般，額頭上瞬間滲出了冷汗。
    他眼中閃過一絲駭然，對方的實力遠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北冥伊人已如影隨形而至，素手輕揚，一道柔韌的白色綾羅如同靈蛇出洞，瞬間纏住了他的雙腳，猛地一拉！
    “噗通！”
    瘦小身影猝不及防，登時摔了個嘴啃泥。
    未等他掙紮起身，雲修晏已然欺身而上，一指點在他的丹田氣海，封住了他的靈力，另一手則如鐵鉗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說，你們在柳葉巷到底有多少人？那受傷的又是誰？林府滅門，是不是你們幹的？”雲修晏的聲音冰冷如霜，不帶一絲感情，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敲擊在瘦小身影的心頭。
    幾乎在雲修晏二人動手的同時，石猛與文伯安也帶著幾名巡天衛弟子從四周的陰影中現身，迅速將這片區域包圍起來，防止有任何漏網之魚。
    那名剛剛從藥鋪後門探出頭來，想要看個究竟的老者，見到這般陣仗，嚇得魂飛魄散，“媽呀”一聲怪叫，便想縮回門內。
    “哪裏走！”石猛虎吼一聲，蒲扇般的大手一伸，直接抓住了老者的衣領，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將他從門內拎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俠饒命！少俠饒命啊！”老者嚇得渾身哆嗦，連連磕頭求饒，“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個開藥鋪的，他們……他們逼我的……”
    雲修晏沒有理會那老者，目光依舊鎖定在被他製住的瘦小身影身上。
    瘦小身影被扼住咽喉，呼吸困難，臉色憋得通紅，但眼神卻依舊凶狠，死死地瞪著雲修晏，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冷笑，似乎想說什麽，卻因為窒息而發不出聲音。
    “想死？沒那麽容易。”雲修晏手指微微鬆了鬆，讓他能夠喘息，但語氣卻更加森寒，“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或者，你想嚐嚐搜魂之苦？”
    聽到“搜魂”二字，瘦小身影的瞳孔猛地一縮，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驚懼。搜魂之術，歹毒異常，一旦施展，被施術者輕則神智錯亂，變成白癡，重則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這種痛苦，遠比死亡更加可怕。
    “我……我說……”瘦小身影的聲音嘶啞幹澀，充滿了絕望。他知道，落在巡天衛手中，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很難看。
    “很好。”雲修晏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弧度，“先說說，你懷裏的是什麽藥？”
    瘦小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迎上雲修晏那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他最終還是頹然道：“是……是‘續脈丹’，給我們堂主……療傷用的。”
    “你們堂主？他是誰？為何受傷？”雲修晏追問道。
    “我們堂主……指的是陰府盟癸水堂副堂主，厲千刃。前夜……前夜在林府，被林家老祖拚死反擊……震傷了心脈。”瘦小身影斷斷續續地說道，每說一句，臉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陰府盟癸水堂副堂主，厲千刃！
    雲修晏與北冥伊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厲千仞，癸九的心腹！實力雖然不算頂尖，但在江湖上也是凶名赫赫之輩，一手“玄陰掌”歹毒無比，修為至少也在四重天境後期。
    沒想到，林府之中，竟然還有能將他重傷之人。看來，他們還是低估了林家的底蘊。
    “柳葉巷內，除了厲千刃，還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麽實力？”雲修晏繼續逼問。
    瘦小身影猶豫了一下，感受著喉間那隻手再次收緊，連忙道：“堂主身邊，還有……還有兩位護法，都是三重天境巔峰。另外……另外還有十餘名堂中好手，大多是二重天境修為。我們……我們原本隻是奉命前來流雲城執行一項秘密任務，沒想到……沒想到會暴露。”
    “秘密任務？什麽任務？”雲修晏目光一凜。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瘦小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緊緊閉上了嘴，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一絲……解脫？
    “嗯？”雲修晏察覺到不對，低頭看去，隻見那瘦小身影的嘴角，竟然溢出了一絲烏黑的血液，雙眼圓睜，瞳孔迅速擴散，生機在刹那間斷絕！
    “不好！他服毒了！”北冥伊人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探查，卻已是回天乏術。
    雲修晏臉色一沉，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決絕，在牙齒中藏了劇毒，一旦被擒，便立刻自盡。
    “該死！”石猛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震得瓦礫簌簌落下。好不容易抓到一條重要的線索，竟然就這麽斷了！
    雲修晏迅速在那瘦小身影身上搜查起來，除了懷中那包“續脈丹”，以及一些零碎的銀兩和幾枚淬毒的暗器外，再無他物。
    線索，似乎又一次中斷了。
    但雲修晏的目光，卻落在了那包“續脈丹”上。他拿起油紙包，湊到鼻尖輕輕一嗅，眉頭微微皺起。
    “這藥……有些不對勁。”他沉聲道。
    北冥伊人也湊過來聞了聞，秀眉微蹙：“藥香之中，似乎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腐臭味？而且，這續脈丹的成色，似乎也有些駁雜。”
    雲修晏將油紙包打開，隻見裏麵是三顆鴿卵大小的暗紅色丹藥，丹藥表麵粗糙，隱隱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這不是正宗的續脈丹。”雲修晏斷然道，“正宗續脈丹，藥香純正，色澤圓潤。這丹藥，倒像是用什麽邪法煉製出來的劣質品，甚至……可能加入了某些不幹淨的東西。”
    他看向那名嚇得癱軟在地的藥鋪老者，眼神冰冷：“老家夥，這藥，是你配的？”
    “不……不是我！大人饒命，這藥……這藥是他們自己提供的藥方，隻是……隻是借我的丹爐煉製而已！我……我也不知道是什麽藥啊！”老者哭喊著辯解，臉上涕淚橫流。
    “他們何時來煉的藥？除了這續脈丹，還煉了其他東西嗎？”雲修晏追問道。
    老者略一回憶，顫聲道：“就……就是前日夜裏，他們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受了重傷，逼著我……逼著我連夜開爐煉丹。除了這……這續脈丹，他們還煉製了一爐……一爐黑色的藥丸，氣味……氣味十分難聞，具體是什麽，小老兒實在不知啊！”
    黑色的藥丸？
    雲修晏心中一動，隱隱覺得抓住了一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