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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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柳葉巷離開,雲修晏與北冥伊人並未直接前往其他地點,而是刻意在城中繞了幾個圈子。
    兩人看似漫無目的,實則在細致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動靜,同時也在確認,那名挑擔老農是否真的隻是路過。
    果不其然,在他們踏入一家布莊後不久,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街對麵,雖然換了一身行頭,摘掉了草帽,但那略顯佝僂的背影和刻意壓低的帽簷,依舊逃不過雲修晏敏銳的感知。
    “看來,這隻魚兒還挺有耐心。”雲修晏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對身旁的北冥伊人低語。
    北冥伊人眸光微動,淡淡道:“他的氣息比之前更收斂了些,但跟蹤的技巧,卻很拙劣。”
    雲修晏不置可否。這反而讓他更加確定,對方並非什麽經驗老到的探子,或許隻是個被臨時推出來充當眼線的角色。
    這恰恰說明,柳葉巷內的敵人,人手可能並不充裕,或者說,他們對自身的隱蔽性有著過度的自信。
    兩人在布莊內挑選了幾匹尋常的棉布,又詢問了幾句價格,便施施然離開。那道身影在他們離開後,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接下來,他們按照原定計劃,前往了文伯安所說的第二處可疑地點——遠來客棧。
    遠來客棧位於流雲城西市,這裏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客棧內更是魚龍混雜,南腔北調不絕於耳。
    比起柳葉巷的死寂,這裏充滿了市井的喧囂與活力,但也因此,更容易藏汙納垢。
    石猛早已帶著兩名巡天衛弟子等候在客棧不遠處的一家麵館。
    見雲修晏和北冥伊人過來,他連忙起身,壓低聲音道:“雲師弟,這客棧裏裏外外我都摸排過了,掌櫃的是個老油條,夥計也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主兒。沒發現什麽特別可疑的人物,倒是有幾個江湖莽漢,看著不像善茬,但應該和林府的事扯不上關係。”
    雲修晏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客棧那略顯陳舊的招牌:“辛苦石師兄了。陰府盟行事詭秘,若真在此處落腳,也不會輕易暴露。我們進去看看。”
    他與北冥伊人走進客棧,石猛等人則依舊留在外麵接應。
    客棧大堂內人聲鼎沸,跑堂的夥計端著托盤穿梭其間,吆喝聲、劃拳聲、談笑聲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酒氣和汗味。
    雲修晏目光快速掃過大堂內的每一張麵孔,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他們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清茶,幾碟小菜,看似在閑聊,實則暗中觀察。北冥伊人的天機瞳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反而更能發揮其洞察入微的優勢,將周圍人的細微表情和舉動盡收眼底。
    “西北角那桌,三個壯漢,腰間佩刀,虎口有老繭,似是鏢師。東南臨窗那桌,一老一少,老者氣息沉穩,少年略顯青澀,像是在外遊曆的富家翁與護衛。”北冥伊人將觀察到的情況告知雲修晏。
    雲修晏不動聲色地聽著,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他知道,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陰府盟的人,或許就隱藏在這些看似尋常的客人之中。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他們依舊一無所獲。大堂內的人換了幾撥,卻始終沒有出現任何值得懷疑的目標。
    “看來,這裏隻是個幌子,或者說,他們已經轉移了。”雲修晏心中暗忖。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之際,客棧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幾名身著差服的衙役,手持水火棍,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捕頭,正是昨日文伯安拜訪過的張烈。
    “奉城主之命,盤查可疑人等!所有人都不許動!”張烈厲聲喝道,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大堂內的眾人。
    客棧內頓時一片嘩然,食客們紛紛變色,不知發生了何事。
    張烈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雲修晏和北冥伊人身上。畢竟,兩人的氣質在這些江湖草莽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們兩個,是什麽人?從哪裏來?到流雲城做什麽?”張烈大步走上前,沉聲盤問。
    雲修晏神色平靜,起身抱拳道:“我二人乃是外地遊商,途經此地,聽聞流雲城繁華,特來盤桓數日,並無惡意。”
    張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們:“遊商?可有憑證?”
    雲修晏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備好的路引文書,遞了過去。這是巡天衛行走江湖時常用的偽裝身份,倒也天衣無縫。
    張烈接過路引,仔細驗看了一番,又盤問了幾個問題,見雲修晏對答如流,神色坦然,倒也找不出什麽破綻。
    “最近城中不太平,你們這些外鄉人,最好安分守己,莫要惹是生非。”張烈將路引扔還給雲修晏,語氣依舊不善。
    “我等一定遵紀守法。”雲修晏拱手稱是。
    張烈冷哼一聲,又帶著手下在客棧內盤查了一番,見實在沒什麽可疑之處,便罵罵咧咧地帶人離開了。
    待官差走遠,客棧內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下來。
    “看來,文師兄的‘提醒’起作用了。”雲修晏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雖然林家被滅,但太清宮指定的下轄勢力早已代管了流雲城,因此城內的秩序還沒有到特別混亂的時候。而代理官府的介入,會讓城中的氣氛更加緊張,也會給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施加壓力
    離開遠來客棧,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將流雲城染上了一層血色,更添了幾分肅殺。
    他們沒有再去林府後街的廢宅,因為文伯安早已傳回消息,那裏除了些許生活痕跡,並無其他發現,顯然隻是一個臨時落腳點,甚至可能隻是個刻意留下的煙霧彈。
    夜幕降臨,流雲城徹底被黑暗吞噬。
    宵禁的梆子聲在空寂的街道上回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隻有巡邏衙役的火把在黑暗中閃爍。
    流雲客棧內,燈火通明。
    雲修晏、北冥伊人、文伯安、石猛以及幾名核心弟子圍坐在一張大桌旁,氣氛凝重。
    “綜合今日的情況來看,柳葉巷那處宅院,是陰府盟據點的可能性最大。”文伯安首先開口,總結道,“他們行事謹慎,且有暗哨在外盯梢,說明對我們的出現有所警覺。”
    石猛甕聲甕氣道:“那還等什麽?現在就去端了他們!趁著夜色,他們更難防備!”
    “不可。”雲修晏搖頭,目光銳利,“今日我們白天的偵查,雖然沒有直接驚動他們,但官府的盤查,必然會讓他們更加警惕。此刻強攻,隻會讓他們狗急跳牆。而且,我們尚不清楚宅內有多少人手,實力如何,是否有我們不知道的陷阱。”
    他沉吟片刻,繼續道:“我今日在柳葉巷觀察,那宅院的防衛看似鬆懈,實則外鬆內緊。那名挑擔老農,絕非普通角色。而且,我能感覺到,宅內至少有三股不弱的氣息,其中一股,帶著一絲傷勢未愈的虛浮。”
    北冥伊人接口道:“那老農身上,有淡淡的藥草味和血腥氣,印證了雲兄的判斷。宅內很可能有重要人物受傷,需要醫治。”
    雲修晏眼中精光一閃:“他們既然有傷員,就更不可能輕易轉移。而且,他們越是想掩蓋,就越說明裏麵藏著重要的秘密。”
    他看向眾人,一字一句道:“今夜,我們不攻,我們等。”
    “等?”石猛不解。
    “對,等。”雲修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們已經給他們施加了足夠的壓力。官府的巡查,我們白日的‘路過’,都會讓他們感到不安。他們現在一定在猜測我們的意圖,也在商議對策。如果他們足夠聰明,就會意識到,繼續待在柳葉巷,風險越來越大。”
    “你是說,他們會自己出來?”文伯安明白了雲修晏的意圖。
    “不排除這種可能,敢滅林府,胃口必然不小,我們或許早已成為獵物。”雲修晏道,“不過今天,我想他們會派人出來查探更詳細的情況,或者,嚐試與城外的同夥聯絡。無論是哪一種,隻要他們動了,就會露出破綻。”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冰冷:“我們的目標,是活口,是線索。隻有讓他們自己走出來,我們才能在最有利的時機,以最小的代價,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我們今夜如何部署?”北冥伊人問道。
    雲修晏目光掃過眾人:“今夜,我們重點監視柳葉巷。但要比白天更加隱蔽。石師兄,你帶幾名擅長追蹤的弟子,在外圍布控,一旦有人從柳葉巷出來,務必盯緊,但不要打草驚蛇。文師兄,你負責與城中衙門保持聯絡,一旦有任何異動,及時通報。”
    “至於柳葉巷內部……”
    雲修晏看向北冥伊人:“就勞煩北冥姑娘了,但切記,隻看不動,除非有絕佳的機會,否則絕不出手。”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神情肅穆。
    夜色如墨,殺機暗藏。
    子時剛過,流雲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雲修晏與北冥伊人如同兩道融入黑暗的幽影,悄無聲息地潛行在柳葉巷外的屋頂之上。他們的動作輕盈如狸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連瓦片上的積塵都未曾驚動。
    柳葉巷尾的那座獨立院落,依舊大門緊閉,黑漆漆的一片,仿佛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北冥伊人雙眸之中,泛起淡淡的幽藍色光芒,穿透了院牆的阻隔,試圖窺探院內的情形。
    “院內燈火通明,似乎有人在堂屋議事。後院有兩處暗哨,前院也有人巡邏,但人數不多。氣息比白天更加收斂,也更加警惕。”北冥伊人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雲修晏伏在一處屋脊之後,目光沉靜地注視著那座院落。他能感受到,院內彌漫著一股壓抑而緊張的氣氛,與白日他們路過時相比,截然不同。
    “看來,我們白天的問候,起作用了。”雲修晏低聲道。
    就在此時,院內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響動,似乎是什麽東西被打翻了。緊接著,便是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北冥伊人眸光一凝:“是那個受傷的人,他的氣息有些不穩。”
    雲修晏心中一動。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對方有重要人物受傷,且傷勢惡化,他們必然會想辦法求醫問藥,或者,鋌而走險,嚐試突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色越來越濃。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柳葉巷那扇緊閉的朱漆木門,終於有了動靜。
    “吱呀——”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木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從門縫中閃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夜行衣,動作敏捷,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認沒有異常之後,便迅速朝著巷外奔去。
    “上鉤了。”
    雲修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對北冥伊人打了個手勢後,兩人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