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孫殿下的荊棘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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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金階上的催命符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應天城內張燈結彩,煙火氣驅散了深冬的寒意。然而,皇城之內,奉天殿前的廣場上,氣氛卻莊嚴肅穆得近乎凝滯。寒風卷過新鋪的丹陛禦道,吹動著儀仗衛兵盔甲上的紅纓。
冊封太子三師的大典正在進行。
朱允熥身著明黃四爪龍袍,頭戴遠遊冠,端坐於禦階之下特設的儲君寶座之上。他的位置,高於群臣,卻低於禦階上那至高無上的蟠龍金椅。陽光透過高高的琉璃瓦,將禦階上下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兩個世界。
司禮監太監尖細悠長的唱名聲回蕩在肅殺的空氣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谘爾太子太師、曹國公李景隆…太子太傅、魏國公徐輝祖…太子太保、梁國公藍玉…翊讚儲闈,表率群倫…欽哉!”
李景隆率先出列,他身姿挺拔,麵容俊朗,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與一絲難以掩飾的倨傲,步履從容地踏上金階,跪領詔書和象征太師尊位的玉圭。姿態優雅,無可挑剔。
徐輝祖緊隨其後。他麵容方正,眼神沉穩,動作一絲不苟,帶著徐家特有的厚重與謹慎。接過太傅詔書時,深深叩首,姿態恭謹。
最後,是藍玉。
當“太子太保、梁國公藍玉”的名字被唱響,整個廣場的目光瞬間聚焦。藍玉大步出列,虎步生風,那身簇新的國公蟒袍包裹著依舊雄壯的身軀。他走上金階,步履間帶著戰場殺伐淬煉出的悍勇之氣,與李景隆的倨傲、徐輝祖的恭謹截然不同。
他單膝跪地姿態遠不如前兩人標準),從太監手中接過那卷明黃詔書,以及一方沉甸甸、鑲嵌金邊、刻有“梁國公”字樣和丹書鐵券圖樣的鐵券象征免死特權)。當他的目光掃過前方捧著太師玉圭的李景隆時,那銅鈴般的虎目中,毫不掩飾地掠過一絲濃烈的鄙夷和不屑!
彈幕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在朱允熥眼前炸開:
「藍玉:李景隆?黃口小兒!憑他也配在老子頭上?」
「作死!赤裸裸的作死!這眼神是要吃人啊!」
「梁國公?嗬,這‘梁’怕不是懸梁自盡的梁!」
「倒計時!藍玉案爆發倒計時——29天!」
「允熥崽!快低頭!別看!別惹火上身!」
「洪武爺在禦階上看著呢!藍玉的每一個表情都是催命符!」
朱允熥端坐在寶座上,脊背挺得筆直,明黃袍袖下的手卻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清晰地看到了藍玉那充滿挑釁和不忿的眼神,也感受到了禦階上方,那兩道如同冰錐般投射下來的、屬於皇祖父的冰冷目光!
藍玉…我的好舅公!你可知你手中捧著的,不是榮耀,是閻王帖!你可知你此刻的每一分驕狂,都是在親手挖掘自己的墳墓?!
藍玉似乎渾然不覺,或者說毫不在意。他粗糲的手指摩挲著鐵券冰涼的金邊,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野心的弧度。仿佛這“太子太保”隻是起點,而非終點。他站起身,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群臣,帶著睥睨一切的傲然,大步回到班列。
朱允熥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望向禦階之上。朱元璋端坐龍椅,麵色平靜無波,如同深潭。但朱允熥知道,那平靜之下,是早已磨礪得無比鋒利的屠刀。藍玉剛才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恐怕都已被那柄無形的屠刀,刻在了行刑的名單上。
二十九天…
這個冰冷的數字,如同喪鍾,在朱允熥心中沉重地敲響。
第二節:東宮燭影,一隅之仁
冊封大典的喧囂與暗流終於散去。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新辟的皇太孫東宮——春和殿原太子東宮更名),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初來乍到的空曠與冷清。
朱允熥獨自坐在偏殿的書房內。明黃的儲君常服已換下,隻著一身素青的常服,卻依舊感覺沉重無比。桌上攤著一卷《尚書》,燭火跳躍,字跡在他眼中模糊一片。
殿內侍奉的宮女太監皆屏息凝神,垂手肅立,如同沒有生命的影子。唯有角落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地撥弄著鎏金狻猊香爐裏的香灰——正是藍姑姑。
朱元璋果然“信守承諾”,為了“穩住”藍玉,更為了考驗朱允熥,依舊將藍氏出身的藍姑姑留在了他身邊。這無疑是一把懸在朱允熥頭頂的雙刃劍。藍玉若反,藍姑姑便是現成的把柄和人質。藍玉伏誅,藍姑姑也難逃池魚之殃。
藍姑姑的動作很輕,很穩,但朱允熥敏銳地察覺到,她端著香灰盂的手,在微微顫抖。那低垂的眼睫下,掩藏著無法言說的恐懼和憂慮。冊封大典上藍玉的驕狂,如同一片厚重的陰雲,沉沉地壓在所有與藍家有關聯的人心上。
彈幕在朱允熥望向藍姑姑時變得焦灼:
「藍姑姑…手在抖…」
「可憐!藍家的催命符懸在頭頂了!」
「允熥崽!救她!至少救下她!」
「怎麽救?跟洪武爺求情?說藍姑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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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藍玉案一起,沾邊的都得死!親孫子求情都沒用!」
「允熥:我自身難保…」
朱允熥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了幾下,想對藍姑姑說些什麽。安慰?承諾?還是無力的解釋?
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硬生生咽了回去。說什麽都是徒勞。他救不了藍玉,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是皇祖父用荊棘和粗瓷碗早已為他劃定的界限。他唯一能做的,或許…是在那場注定到來的腥風血雨中,竭盡全力,為眼前這個無辜的女子,在刀鋒之下搶出一線生機。
無情未必真豪傑。
親手遞出絞殺藍玉的繩索,已是他身為儲君無法逃避的宿命。但若能在執行這冰冷裁決的同時,盡力護住更多如藍姑姑這般被卷入漩渦的無辜者…這或許,是皇祖父為他這個未來皇帝留下的、唯一一點可以稱之為“本錢”的東西?也是他朱允熥,區別於曆史上那個坐視一萬五千顆人頭落地而束手無策的朱允炆,所能掙紮出的一點點…人性微光?
藍姑姑似乎感受到了朱允熥的目光,她放下香灰盂,端起一盞新沏的熱茶,步履輕緩地走到書案前。她的動作依舊恭謹,隻是將茶盞輕輕放在朱允熥手邊時,那低垂的眼簾抬起了一瞬,飛快地看了朱允熥一眼。
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對少主的忠誠,有對家族命運的恐懼,有對未來的茫然,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對這個即將主宰她生死的年輕儲君的…祈求?
朱允熥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上,又緩緩移向那盞熱氣氤氳的清茶。他伸出食指,指尖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劃過溫潤的瓷杯杯沿。
動作輕微,卻帶著一種沉重的承諾。
他沒有看藍姑姑,目光依舊落在模糊的《尚書》字跡上,聲音低沉,輕得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卻又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姑姑…”
“孤…會盡力。”
藍姑姑的身體猛地一顫!端著茶盤的手瞬間繃緊,指節泛白。她迅速低下頭,深深蹲福下去,聲音帶著一絲極力壓抑的哽咽:
“奴婢…謝殿下。”
起身時,一滴溫熱的液體,無聲地砸落在光潔的金磚地上,瞬間洇開一小點深色,又迅速消失無蹤。
彈幕一片沉默的歎息:
「盡力…好沉重的兩個字…」
「亂世螻蟻,生死係於他人一念…」
「允熥崽…你也在刀尖上跳舞啊…」
「這‘本錢’…沾著血…」
第三節:講讀首日,山雨欲來
正月十六,清晨。春和殿東配殿臨時辟為講讀之所,熏爐裏燃著清冽的鬆柏香,試圖驅散新殿宇的漆味。
朱允熥端坐主位,身著儲君常服。他的麵前,擺開了三張紫檀木大案。
太子三師——太師李景隆、太傅徐輝祖、太保藍玉,身著朝服,正襟危坐於左側案後。李景隆神色輕鬆,帶著世家子弟的從容;徐輝祖麵容沉靜,目光專注;藍玉則腰背挺直如標槍,眼神銳利,帶著一股戰場上磨礪出的剽悍之氣,仿佛坐在這裏不是聽課,而是坐鎮中軍。
右側案後,則是東宮講讀的核心班底——左春坊大學士齊泰、右春坊大學士黃子澄、翰林侍講方孝孺。三人皆是文臣裝扮,氣質卻迥異:齊泰精幹,黃子澄嚴肅,方孝孺則帶著一股近乎執拗的清剛之氣。
彈幕實時點評:
「大明頂配師資!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藍玉:定乾坤?老子能掀了乾坤!)」
「削藩鐵三角!齊黃方!允熥崽的噩夢開始了!」
「藍玉坐那兒像尊門神…李景隆像來喝茶的…」
“臣等,參見皇太孫殿下!”眾人齊聲行禮,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諸卿免禮。”朱允熥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三人臉上掃過。
就是這三人!
曆史上,正是他們簇擁在朱允炆身邊,以“恢複三代之治”、“削奪藩鎮”為理想,不顧現實,不顧後果,最終將朱允炆和建文朝廷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他們的激進、他們的書生意氣、他們對藩王近乎偏執的警惕和敵視…如同一柄柄無形的利劍。
如今,這柄柄利劍,卻調轉了方向,懸在了他朱允熥的頭頂!成了他必須倚重,卻又必須時刻提防的“帝師”!
朱允熥的心頭沉甸甸的。自己這個依靠“公推”和“禮法”上台的儲君,根基遠比曆史上的朱允炆更“名正言順”。麵對這三位以“正本清源”為己任、且手握輿論大權的文臣領袖,幾年後,當自己真的登上帝位,能否駕馭得住他們那急於求成、恨不得一夜之間掃平所有藩王的“削藩”決心?
彈幕充滿憂慮:
「允熥崽!警惕!削藩狂魔上線!」
「方孝孺:頭可斷,血可流,禮法藩王必須削!」
「黃子澄:殿下!當效法漢武推恩!也不看人家什麽時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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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泰:兵部在手,削藩我有!」
「曆史悲劇要重演?允熥能比允炆做得更好嗎?」
「難!根基不穩,文臣抱團,藩王虎視…地獄難度!」
就在朱允熥心念電轉,憂慮叢生之際,殿門外傳來內侍的通傳聲:
“燕世子朱高熾、秦世子朱尚炳、晉世子朱濟熺——奉旨聽講!”
話音未落,三個身著親王世子常服的年輕身影,在內侍引導下,魚貫而入。
為首一人,身形肥胖異常,步履略顯蹣跚,圓圓的臉上帶著和煦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熾!他身後,是身形矯健、眉宇間帶著幾分桀驁的秦世子朱尚炳,以及麵容略顯蒼白、氣質文弱的晉世子朱濟熺。
三人依禮向朱允熥和三位師長行禮。
朱允熥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定在那個肥胖的身影上——朱高熾!曆史上那位以仁厚著稱、卻短命的洪熙帝!更是未來“永樂盛世”不可或缺的基石!靖難之役中,正是他死守北平,擋住了李景隆數十萬大軍,保住了燕王朱棣的大後方!
此刻,這位未來的“明仁宗”,正帶著人畜無害的憨厚笑容,努力挺直肥胖的身軀,向自己行禮。
然而,當朱允熥的目光與朱高熾那藏在肥肉褶皺裏的小眼睛對上時,他心頭猛地一凜!
那看似憨厚渾濁的小眼睛裏,在低垂行禮的瞬間,竟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隱晦、卻又無比清晰的——銳利精光!如同沉睡的猛虎,偶爾睜開一線眼簾,露出森然的獠牙!那精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溫吞無害的模樣。
彈幕瞬間被這三人點燃:
「臥槽!三頭小老虎來了!」
「朱高熾!未來的明仁宗!靖難守城大功臣!」
「朱尚炳!秦王世子!也是個狠角色!」
「朱濟熺…晉王世子…存在感略低?」
「快看朱高熾那小眼神!精光一閃!允熥崽看到了嗎?」
「扮豬吃老虎!絕對的!這胖子深不可測!」
「允熥:剛送走藍玉這頭猛虎,又迎來三頭幼虎…這太孫椅…紮屁股!」
朱高熾三人行禮完畢,被安排在殿側特設的座位上。朱高熾似乎有些吃力地坐下,肥胖的身軀將椅子塞得滿滿當當,他甚至還對朱允熥露出了一個略帶歉意的、憨厚的笑容。
朱允熥勉強回以一絲極淡的笑意,心卻沉入了穀底。
講讀尚未開始,這殿內的格局已讓他遍體生寒。
左邊,是手握兵權、驕狂難馴的藍玉,和心思難測的李景隆、徐輝祖。
右邊,是理想狂熱、削藩心切的齊黃方鐵三角。
下首,是三位看似恭順、實則各懷心思、背後站著三頭猛虎的藩王世子!
而他自己,這個依靠六百四十七票被架上儲位的皇太孫,如同一葉孤舟,被拋入了這暗流洶湧、巨獸環伺的權力漩渦中心。
方孝孺清朗的聲音響起,開始講讀《大學》首章:“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字字珠璣,落在朱允熥耳中,卻如同遙遠的梵音。他的目光掃過藍玉桀驁的側臉,掃過黃子澄嚴肅的麵容,最後定格在朱高熾那肥胖卻仿佛深不可測的身影上。
太孫冠冕,金光璀璨。
其下王座,荊棘叢生。
能否坐穩?
前路…一片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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