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孫堅獻議,傅燮捐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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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涼州亂事,連年未平,朝臣奉詔會議,又覺得聚訟盈廷,莫衷一是;司徒崔烈,且欲放棄掉涼州,於是說:“涼州本是苦寒之地,羌亂不休,不如放棄了,讓羌人獨立了,歸為藩邦算了。”
    當時安定都尉傅燮,已經得入朝廷為議郎,亦得參與此會議,在場聽了崔烈的言論,不由的鼓動熱血忠腸,正色厲聲道:“司徒可斬!斬了司徒,天下乃安!”
    好是大膽!三語說出,四座皆驚,崔烈亦為變色;尚書郎楊讚欲顧全崔烈麵目,不得不彈劾傅燮妄言。漢靈帝劉宏召傅燮詢問狀況,傅燮回答說:“過去冒頓冒犯天威,樊噲身為上將,自稱“”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慷慨激昂,沒有失去人臣的節氣,商議此事是非與否,季布仍然站出來說“”樊噲可斬也”。
    議郎傅燮這段話是說西漢開國功臣樊噲請為將欲伐匈奴的故事。
    當時漢高祖劉邦已經駕崩,匈奴單於冒頓寫信調戲呂太後,呂太後大怒,召集群臣商議。當時樊噲就站出來說自己“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現場群臣為了附和安撫呂太後,都誇樊噲說得好。這個時候,中郎將季布站出來說:“樊噲可斬也!當初高帝劉邦)率軍三十萬被匈奴人困在平城,樊噲當時也在其中。如今他憑什麽能以十萬軍眾,橫行對抗匈奴中?樊噲這是當麵說謊!”樊噲當場被季布反駁得啞口無言,滿朝文武百官大驚失色,呂太後隻能宣布罷朝,再也不提討伐匈奴的事。
    傅燮又接著答道:“如今涼州是天下的要衝,國家的藩衛,今牧禦失人,乃使一州叛逆,崔烈為宰輔,不思弭寇,反欲輕棄萬裏疆場;若使虜眾得居此地,士勁甲堅,入寇內地,試問國家將如何抵禦?這豈不是社稷深憂麽?”
    漢靈帝劉宏聞言,於是依從了傅燮所言,下詔令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回鎮長安,相機討賊。賊黨邊章、韓遂等,入掠三輔,皇甫嵩引兵出戰,得將賊黨擊退。偏偏中常侍張讓和趙忠,與皇甫嵩有嫌隙,反說他屢戰無功,徒糜軍餉;漢靈帝劉宏竟然不分皂白,收還皇甫嵩的左車騎將軍印綬,降皇甫嵩為都鄉侯。原來皇甫嵩討伐張角的時候,路過鄴中,看見趙忠的宅居逾製,奏請沒收,張讓又向皇甫嵩求取賄賂金錢五千萬,皇甫嵩亦不應許,兩人由此生恨,屢次謀害皇甫嵩;且因皇甫嵩平定張角黃巾軍之亂,朝廷稱為首功,若把皇甫嵩除去,好將功勞奪歸內廷,自己可以受賞。果然陰謀得逞,皇甫嵩被朝廷排斥,昏昏沈沈的漢靈帝劉宏,坐受一群小人的熒惑,說是前討張角,內侍參議有功,竟然封張讓和趙忠等十三人為列侯。獨不記得張讓曾經聯絡賊軍的書信麽?朝廷一麵使司空張溫,代為車騎將軍,並召前中郎將董卓,使為破虜將軍,歸張溫節製,出兵討伐涼州諸賊。
    張溫調集諸郡兵馬,約得十餘萬人,進屯善陽,邊章引眾人來攻,張溫與戰失利,董卓亦敗退。已而時屆仲冬,天氣嚴冷,夜間有流星如火,劃過天空,光芒長十餘丈,照進叛軍軍營中,驢馬都嘶鳴起來,叛軍認為這是不祥的征兆,準備退兵。董卓得知情況後大喜,次日早上,董卓與右扶風鮑鴻一同出擊,趁機大破叛軍。賊軍皆有歸誌,不願力戰,一哄兒棄營西走,倒被董卓等驅殺一陣,斬首數千級,還營報功。
    張溫令董卓前往討伐叛羌,另外派蕩寇將軍周慎,追擊邊章。邊章方敗走榆中,據城固守,周慎即欲進攻。前佐軍司馬孫堅,方由張溫奏調至軍,參議軍事,孫堅因此向周慎獻策道:“賊新入榆中,必無糧儲,定當由外輸入;堅願得萬人,截賊糧道,將軍率大兵為後應,賊不能久守,自然駭走;若竄入羌中,並力往討,便可蕩平,涼州得從此安靖了!”
    周慎不從孫堅建議,遂引兵圍榆中城。邊章聽聞周慎軍隊將到,先撥分賊黨,往駐葵園;待至周慎軍隊攻城,堅守勿戰,卻密令葵園賊眾,截斷周慎運糧道路。周慎乏食生驚,棄去輜重,狼狽遁還。
    就是董卓一路人馬,行抵望垣北隅,突然遇到羌胡大隊,蜂擁前來,急切不能退避,導致為敵軍所包圍,董卓兵馬既然被困,糧餉又不繼,急得董卓旁徨終日,左思右想,幸得了一條良策,立時命令軍士照行。
    董卓本倚水立營,就從水旁築起一壩,讓士兵在渭水中假裝攔水修堤,對外宣稱是捕魚,實際上讓軍隊趁著夜色寂靜,偷偷快速從堤下通過。等叛軍發現後,出來追擊,董卓軍隊已經安全過盡,決塞放水,反將賊軍眾人淹死了多人,賊軍慌忙走還;董卓得全師引歸,反屯扶風。
    剛好這個時候,邊章與韓遂爭功,兩不相協,邊章致書張溫,自請投降,實際隻是一緩兵計。張溫卻樂得應允,收兵退回長安,並將前後軍情,奏報闕廷。漢靈帝劉宏閱覽奏章,看見戰功多出於董卓,因此特封董卓為斄鄉侯,食邑千戶,調任並州牧;當下頒詔付於張溫,使張溫轉告董卓。
    董卓已得知封侯消息,便即誌高氣盈,睥睨一切,及張溫使人往召,竟然遲到不去奉命。張溫待久不至,再遣屬吏齎詔召董卓,董卓方徐徐到來,入帳來見張溫,並未謝及奏敘的惠德,且滿麵露著驕傲容色,居然有壓倒張溫的氣象。已經是跋扈了。
    張溫看不入眼,出言譙讓,董卓竟然反唇相譏,並謂西征諸將,全屬無用,若非我董卓功勞,怎能使賊軍畏服雲雲?張溫又憤然與董卓語道:“邊章等名雖乞降,心實難恃,將軍既智勇兼全,還當再接再厲,掃平群賊,方得上報國恩!”
    董卓亦抗聲說道:“賊已降我,無故往攻,豈不是自失威信麽?卓誌在殺賊,卻不願師出無名!”
    說著便起座自去。張溫看見董卓如此倨傲,也不起身相送,但悶悶的坐在帳中。旁邊惱了一位參軍,向前密語道:“將軍奈何放董卓出營?”
    張溫看見是孫堅,便屏去左右之人,問為何因?孫堅答說道:“董卓不害怕自己有罪反而出言狂妄,應當以不按時應召前來之罪,按軍法殺掉他。”
    張溫聞言,驚顧道:“董卓一向在隴、蜀一帶享有威名,現在殺掉他,西進討伐就沒有依靠了。”
    孫堅慨然說道:“明公親領皇家軍隊,威震天下,還依賴什麽董卓?看董卓今天的談話,並不想聽您的,輕上無禮,是第一條罪狀。邊章、韓遂胡作非為已一年多,應當及時進討,而董卓反說不可,沮喪軍心,疑惑將士,是第二條罪狀。董卓接受重任而毫無戰功,召其前來又滯緩不前,反倒狂妄自傲,是第三條罪狀。古代名將,帶兵臨陣,無不果斷地斬處違犯軍紀者,來顯揚威嚴,故此有了穰苴斬莊賈、魏絳殺楊幹的事。現在您對董卓留情,不立即斬殺,如此必然使軍威受到損虧。到時後悔就怕來不及了。”
    張溫若果真聽孫堅之言,何至養癰貽患?
    張溫聽後,始終不忍心執行軍法,於是揮手就對孫堅說道:“你暫時先回營,免得董卓會懷疑你。”
    孫堅聽後,於是走出軍營,歎惜不已。沒多久朝廷有詔書頒布到長安,進升張溫為太尉,三公在外拜命,由張溫為始。張溫雖然不能除掉董卓,但頗重孫堅之才,推薦他為議郎。孫堅為將來東吳始祖,應將他出身履曆,補敘詳明:
    孫堅,字文台,吳郡富春今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人,乃是孫武之子的後裔。
    孫氏世代在吳地做官。家在富春今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祖墳在城東。史載孫堅出生前,孫氏祖墳數次出現有光怪現象,有五色雲氣,上連於天,蔓延到數裏遠近。附近的人都去觀望。父老們都說:“這不是一般景象,孫家恐怕要強盛起來了。”孫堅的母親懷著孫堅時,曾夢見腸子從腹中拖出,環繞吳地閶門。醒來後很害怕,對鄰居的老太太訴說。老太太聽說,回答說:“說不定還是吉兆呢。”等到孫堅出生,果然容貌不凡,頭角崢嶸,狀貌偉岸。
    好容易長大成人,孫堅年少年時為縣吏,性情寬廣豁達。在他十七歲那年,隨父親一起乘船去錢塘今浙江省杭州市),途中,正碰上海盜胡玉等人搶掠商人財物,在岸上分贓。商旅行人,一見此情此景,都嚇得止步不前,過往船隻,也不敢向前行駛。孫堅見狀,對父親說:“這些強盜可以捉拿住,請讓我去。”他的父親說:“這種事不是你能幹得了的。”
    孫堅不管父親所言,立刻提著刀,大步流星星地奔向岸邊,一麵走,一麵用手向東向西指揮著,好像正在分派部署人眾對海盜進行包抄圍捕似的。海盜們遠遠望見這個情形,錯認為眼前的人是官兵前來緝捕他們,於是驚慌失措,扔掉財貨,四散奔逃。孫堅不肯罷休,追殺了一個海盜才返回,其父親見之,大感吃驚。孫堅卻因此聲名大振,郡府裏召他代理校尉之職。
    當時會稽郡人許昌在句章興兵作亂,自稱陽明皇帝,與其子許韶一起四處煽動諸縣,聚集起同夥數以萬計。孫堅以郡司馬的身份召募精良勇敢的壯士千餘人。會同州郡官兵,協力討伐,擊潰了這股勢力。這一年,正是熹平元年172年)。刺史臧旻向朝廷呈報了孫堅的功勞,於是,孫堅被任命為鹽瀆縣丞,數年後,又相繼改任盱眙縣丞和下邳縣丞。
    孫堅曆任三縣縣丞,所到之處,甚有聲望,官吏百姓也親近順服。同他往來的人,常常達到數百多。這裏有鄉裏耆舊名人,也有任俠好事的少年。孫堅對他們,像對待子弟親友一樣。接待撫養,盡心盡力。
    會稽賊許生造反,逾年未平,虧得孫堅召募勇士,會合州郡兵馬,陣斬許生父子。《三國誌》中作許昌。
    刺史臧旻,向朝廷上奏孫堅的軍功,朝廷命未曾加封賞,但使他做了三任縣丞。到了張角起義的黃巾之亂起,始由右中郎將朱儁保薦,曆年從軍,前文中已經敘及,無庸絮述了。
    惟自張溫出征後,司空一職,懸缺不補,會漢靈帝劉宏查閱案牘,得知楊賜、劉陶之前所上的奏章,曾雲遣散張角的黨羽,然後誅及渠魁。此事見於前文584章。)當時漢靈帝劉宏置於此諸事而不理會,遂導致黃巾之禍蔓延。此時張角之亂雖然已平,但是前言俱在,漢靈帝劉宏也自我感覺到悔悟,因而加封楊賜為臨晉侯,使代張溫為司空;且封劉陶為中陵鄉侯,使任諫議大夫。
    楊賜就職不過月餘,便即病歿,漢靈帝劉宏也為此輟朝三日,素服舉哀,優加賻贈,令公卿以下會葬,予諡號文烈。其長子楊彪襲爵。那諫議大夫劉陶,既而得入朝廷為言官,常思補袞盡職,因此複上疏言事道:
    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熱,四體驚悚。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皆多段熲時吏,曉習戰陣,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抄西軍之後,東至函穀,據厄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呼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之策,亦計無所施。況三郡人民,皆已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穀,冰駭風散,唯恐在後,今其存者尚十之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寢前,去營咫尺,胡騎分布,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複陳當今要急八事,乞須臾之間,深垂納省,則國家幸甚,臣等幸甚!
    書中所陳八事,不能盡述,大旨無非歸罪宦官,說他欺君害民,釀成大亂。中常侍張讓和趙忠等,得悉劉陶奏書,無不切齒怨恨,遂共同報告漢靈帝劉宏,說道:“前因張角事發,詔書曉示威恩,臣等並皆改悔;今四方安靜,劉陶乃是嫉害聖政,專言盜賊;試想州郡並未上聞,劉陶何由得知底細?顯而可見他與賊軍通情,所以先來恫喝,要想把臣等盡置死地,方好任所欲為。願陛下勿為所欺!”
    真是為膚受之愬。昏君漢靈帝劉宏視張讓和趙忠這兩個閹人如同父母,總道他痛癢相關,不至誣告妄言,遂下詔譴責劉陶,收押他入黃門北寺獄。此獄為黃門所掌,當然歸閹人鞫問,橫加搒掠。劉陶自知必死,張目顧問宦官,說道:“朝廷已經省悟,加恩臣身,今為何又誤信讒言?陶恨不與伊呂同儔,反與三仁並命!”
    殷商有三位仁人,即微子、箕子、比幹。話說至此,劉陶竟然用手用盡全力力扼住自己的脖子,當場氣閉身亡。前司徒陳耽,也曾經反抗過當時的小人宦官,張讓和趙忠,索性將他也羅織在內,拘拿係於獄中,亦被掠死。趙忠反而得朝廷超升進任為車 騎將軍。趙忠欲位置私人,更追論討伐賊軍功臣,凡從前並未從軍,隻教是閹黨走狗,多納賄賂,便說他參與討伐黃巾之亂,奏請授官。
    執金吾甄舉,前往麵見趙忠,說道:“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應該進賢理屈,下副眾心!”
    趙忠也為點首,待甄舉辭去後,即遣弟弟城門校尉的趙延,前往拜訪傅燮,乘間與語道:“南容肯稍答我常侍,萬戶侯便可立致了!”
    傅燮正色道:“人生通塞,乃是命中注定,若有功不賞,何莫非命?燮豈可妄求私賞哩?”
    說得趙延無言可答,返報乃兄。乃兄趙忠越加銜恨,惟因傅燮為眾人所推,未敢冒然加害;但將他調任漢陽太守。傅燮抵達任職數月,已是中平三年。賊帥韓遂,殺死同黨邊章,及北宮伯玉,糾集眾人十餘萬,進軍包圍隴西,太守李相如,不能防禦賊軍,反與賊軍聯合,猖獗益甚。
    漢陽賊王國,又自號合眾將軍,起應韓遂,四出寇掠。涼州刺史耿鄙,號召六郡兵馬,進軍討伐賊眾,令治中陳球為先驅。
    陳球素來生性貪婪,為人民所怨恨,鄙亦未協輿情,傅燮知耿鄙出兵必敗,於是向耿鄙進諫,說道:
    “使君為政的時間不長,百姓不知教化。孔子說:‘不先教人而使之作戰,這是叫作丟棄他們。’現在率領沒有受過訓練的人,越過大隴的險阻。會十舉十危,而賊人聽到大軍會到,一定萬眾一心。邊兵很勇敢,其鋒難以抵擋;而剛剛組織的部隊,上下之間還不和諧,萬一發生內變,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不如令軍隊休養一段時間,整頓紀律,嚴明賞罰以教百姓作戰。賊人得知我軍鬆懈,一定認為我軍怯懦,他們內部爭權奪利,必定分崩離析。然後率領受了訓練的部隊,討伐分崩離析的賊軍,可以坐著等待勝利的到來。現在不求萬全之福而走必然失敗的路,我為使君所不取。”
    耿鄙自恃兵多,不從傅燮之言,即日引軍起行。耿鄙行軍到隴西郡狄道縣時,果然發生叛亂,陳球先被殺死,之後耿鄙被別駕所殺,軍司馬馬騰率部投奔涼州叛軍。王國率涼州叛軍進攻漢陽郡冀縣城郡治),城中兵少糧盡,傅燮仍是堅守不出。
    賊黨之中的城外有北地郡的匈奴騎兵數千人,都知道傅燮為人正直,且為報恩,一同在城外叩頭流涕,希望傅燮丟棄漢陽郡,並請求送他返回家鄉北地郡;傅燮將他叱退。
    傅燮之子傅幹,字別成,時年十三歲,也在官舍之中。傅幹知道父親傅燮的性格剛烈,仰慕古人高風亮節,恐怕不會接納匈奴人的建議,於是勸說父親:“國家昏亂,賢人斥逐,使得大人因正直而不容於朝廷。如今天下已經反叛,您的士卒不足以自守。我們鄉裏的羌胡從前受了您的恩德,他們希望您棄郡回鄉,希望您答應他們,等回到鄉裏,再統率訓練義徒,等到有賢德的人出現,再輔助他以匡救天下。”
    話還未說完,傅燮歎氣道:“別成,你可知我今天必須死在這裏嗎?正所謂“”聖達節,次守節”,商紂這樣殘暴的君王,都有伯夷為他絕食而死,孔子都稱讚伯夷是賢人。如今朝廷還沒有商紂王那樣殘暴,我的品德能超過伯夷嗎?亂世不能培養出浩然正氣的人,我拿著朝廷的俸祿又怎麽不替朝廷分憂?我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就一定要死在這裏。你有聰明智慧,請努力奮勇。郡府的主薄楊會,是我的程嬰。”
    傅燮說到這裏,兒子傅幹聽了,哽咽得不能再說話,旁邊的人都流淚哭泣。
    忽然由故酒泉太守黃衍,叩城求見,傅燮傳令放入,傅幹乃起入帳後,待黃衍進來。傅燮延令入座,問明來意,黃衍實為王國所派遣,過來作說客的,因而開口語傅燮,說道:“天下成敗的事已經可知。先起者,上有霸王之業,下成伊呂之勳。天下不再為漢朝所有,府君有意成為我們屬師嗎?願受驅策,幸勿失此時機哩!”
    傅燮不禁變色,拔劍置席道:“你是朝廷的剖符大臣,反而為逆賊做說客嗎!本當斬汝,徒汙我刃,我權寄汝頭顱,回報叛賊,毋再妄想!”
    黃衍心懷慚愧,自行離去。傅燮即傳齊將士,開城搦戰,與賊眾接仗多時。賊眾自恃勢盛,上前包圍傅燮,環繞數匝,傅燮尚冒死衝突,格斃賊黨數十人;怎奈兵殘力竭,外無援應,終落得捐軀殉國,斃命於沙場。
    傅燮之子傅幹由楊會護出,得歸故裏。朝廷聞傅燮陣亡,賜諡壯節,且予傅幹世蔭。後來傅幹已長成,具有才名,仍得出仕,官至扶風太守。可見得忠臣有後,食報非遲。
    當時還有一位名賢,在家壽終,大將軍何進,遣使吊祭,海內赴喪,多至三萬餘人。這人為誰?就是前太邱長陳實陳寔)。
    陳寔為太邱長後,隱居不出,黨錮獄興,實亦連坐,係宥。見前文570章和571章。
    陳實居鄉有年,平心率物,遇有爭訟,輒求判正,無不悅服;裏人多感歎道:“寧為刑罰所加,毋為陳公所短。”
    當時人民多饑荒,有一天晚上,有一小偷溜到陳寔家裏,躲藏在屋梁上麵,想趁機偷竊。陳寔知道屋梁上麵有人,並未喊人捉拿他,而是把子孫們叫到麵前訓示:“今後每個人都應該要努力上進,勿走上邪路,做“梁上君子”。做壞事的人並不是生來就壞,隻是平常不學好,慢慢養成了壞習慣。本來也可以是正人君子的卻變成了小人,不要學梁上君子的行為。”小偷感慚交並,下地叩頭請罪。陳寔勉勵他改惡向善,並贈絲絹布匹於屋梁上的盜賊,於是一縣無複盜竊。
    前太尉楊賜及司徒陳耽,入朝拜官,群僚畢賀,楊賜等以實未為相,自己反先登台輔,嚐引為慚恨;大將軍何進等,屢次派人敦聘,陳實終不肯出,婉謝來使道:“實久謝人事,飾巾待終罷了,幸君善為我辭!”嗣後閉門懸車,棲遲養老,至中平四年夏季,考終家中,享壽八十四歲;吊祭諸徒,共至墓前瞻拜,代為刊石立碑,諡曰文範先生。遺有六子,紀諶最賢,孫群亦有盛名,事見後文。有詩讚道:
    到底仁人克善終,光前裕後子孫隆;
    宣城書法今猶在,千古爭傳陳仲弓。
    《後漢書》為宋宣城太守範曄所著。
    老成凋謝,喪亂弘多,欲知後來變端,且至下節臚敘。
    董卓曾受朝命,歸車騎將軍張溫所節製,張溫召董卓不至,顯違主帥,其跋扈情形,已經可見一斑。孫堅勸張溫誅殺董卓,張溫獨不從,雖若謹守臣道,不敢專誅,但閫以外將軍製之,漢文曾有明訓,張溫果能為國除奸,就使得罪被戮,較諸他日之受害於董卓,為益處多矣。哀哉張溫臨事寡斷,卒釀成無窮之禍。傅燮困守孤城,可去不去,跡亦近拘;然城存與存,城亡與亡,本人臣之大義,幼子泣請而不從,虜使進言而被斥,見危授命,大義凜然,雖身死且名節不朽矣!語雲:“板蕩識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