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德的動作並不快，估計也是心存了試探守墓人態度的意思。然而那個狼頭除了震驚之外也沒有出聲阻止他。
    還是辛德哈特先開的口，畢竟，當場挖掘神明的神骸什麽的......對教國王子而言過於刺激了。
    “博德，你是在挖什麽東西嗎？”
    “沒啥，就是這棵枯死的樹。不是說，這就是巨樹的精神殘餘嗎？我看也沒人要，先挖一下，看看能不能帶走......”
    博德趴在地上，前肢動個不停，已經挖出了一個不淺的坑。那些燃起的黑色火焰很溫順地在他身上遊走、掠過，沒有造成一點傷害，然後回到幹癟枯死的黑色樹木之上。
    羅曼兩手往前伸，看看身邊的守墓人，看看呆滯的辛德哈特，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不如說，他現在是最震驚的那個人，因為根據守墓人灌輸的知識，凡人別說嚐試挖走這棵樹了，光是靠近都難，他和辛德哈特能走到這裏完全是因為毫無冒犯之意，懷揣祭奠和崇敬之心，也隻能走到這裏。
    那層無形無質的壓迫感，是來自於道途先行者和相位象征的壓迫，哪怕沒有惡意、其身已死，後繼者也難以行動自如。
    博德能幹出這種字麵意思上的逆天行為，要麽是因為他鑽研了不少瀆神的超凡技藝，要麽是“挖屍體”這一行為得到了巨樹的認可，要麽是......他真的全無敬畏，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即使是最會鑽營的渡鴉也會對懵懂稚子多加照顧......可是......
    這隻狗在挖您的墳啊！他想把您的屍體刨了帶走啊！巨樹您還有一口氣也得被氣活過來吧？！
    巨樹大抵或許好像似乎應該可能是真的死透了。
    或許這才是博德的算計？
    “就連貪心的樣子，也和點燈人一模一樣呐！”狼頭哈哈大笑，隨後問道：“你打算拿這棵樹幹什麽？鑄爐已確定死亡，殘陽的手藝還不錯，但是你真的能說動他為你加工巨樹的屍骸？這可是對他多有照顧的老前輩哦。”
    “誰說我要自己用了？”博德邊挖邊嘟囔，他對著看似纖弱其實遍布地底的根係犯愁，“樹骸都市是巨樹最大的一塊屍塊，我想，這份精神殘餘帶過去，或許會有點良性的反應呢？”
    “你不是要自用？”守墓人也變得疑惑，“給那些凡人？他們能做什麽呢？我看，他們連巨樹最後的遺產和恩惠都沒能充分利用......”
    博德開始直接動嘴，爪子牙齒並用，一點點撕扯那些根係，奇怪的是，那些根係一觸即斷。他含混不清地反問：“誰來教導他們呢？為何這麽悲觀呢？為何這麽傲慢呢？你，殘陽，還有所有的司辰，有多往凡間投一眼嗎？總之，我還沒打算放棄呢，那麽多人都在拚命活著......巨樹的殘餘，留在這當紀念品，不如給我們用啊！呼——成了！”
    守墓人很想解釋，巨樹的精神殘餘並非隻有象征意義，而且也不是擺設，這算是殘陽的囊中之物，他們並非完全不關心現實，他們......但是直到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仔細想來，為什麽沒有試著做些什麽呢？分明巨樹在現實留下的大塊神骸還有活性.......隻是【忘】了？
    終焉的影響嗎？臨近誕生，居然已經能調用我的權柄來影響我了？！狼頭垮起臉，不顧現在的殘陽和自己存在立場差別，急忙將這件事告知於他。黑獅子隻是回複了一句：“我知道了。”
    纏繞著懸空門扉的樹枝鬆開了，博德叼著不比他高太多的燃火之樹，跑了幾步，意識到自己是獸人不是金毛，然後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站了起來，改為用肩膀扛著。
    殘陽看起來也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畢竟最核心的樹芯他已經吃掉了。
    “羅曼，你能不能開個門，告訴底下的人們，博德有大禮！”
    白狼撓撓頭：“我隻能通知他們，暫時沒那個力量打通兩界壁壘......”
    “我來。”守墓人眼神很複雜，不過他現在就剩一個頭，也隻能用眼神和耳朵來表達情緒了。他以舌頭作畫筆，畫了個足夠樹冠通過的圈。
    “往裏丟。”
    “好嘞。”
    辛德哈特上前，和博德一起將幹癟又瘦弱的小樹往圈裏頭擠。明明剛才樹根一觸即斷，但是現在枝椏又顯得極有韌性。
    而羅曼站在一側，聽到了守墓人的喃喃自語。
    “現在看來，完全不一樣。他和點燈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那個家夥，隻會滿足自己的欲望，或許順手救了很多人，達成很多善果，但最終目的和動力卻極其自私呢。”
    羅曼往門扉的方向看了看，那裏依舊有揮之不去的無形壁障。他同樣開口：“或許，博德並非感受不到那種隔閡與壓迫，隻是對於他而言，總存在某些事物，比對於神明的崇敬更高。比起巨樹也已失敗的殘餘，凡人們的掙紮或許更奪目吧？雖然後者成功的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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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就像是為此而來的。”辛德哈特不知何時退到這一邊，接口道。
    而博德還在那個恢複成普通圓環的洞口使勁。這次已經不虛此行了！試試看能不能借運送屍體的小道跑路，反正守墓人似乎不打算對辛德哈特和羅曼怎麽樣，真要幹什麽他們也無力反抗，不如讓最菜的自己先逃走......果不其然，失敗了，但是試試看也不扣錢呐。
    金毛大狗回頭，就發現一狼一獅一頭神色各異地看著自己。
    “幹嘛？”他清了清嗓子。“我就是試試看能不能跑。那，繼續走唄。”
    樹骸都市，心教的大教堂。
    特萊爾的本體接入了整個樹骸都市的循環，忙於消化心相有知者的“富營養土壤上供”，同時還要負責70以上的食物生產、30左右的人口體征監控以及全部的都市建造工作相當於操縱肢體，讓樹骸都市自己長出全新的房間與設施）。
    樹精感覺身體下麵的土裏，突然多了些了不得的養分。不管了，吃就完事了。樹木在成長時，真的來者不拒。
    離開漫宿，即使是巨樹的精神殘餘也無法以物質形態留存，所以特萊爾剛開始啥都沒感覺到，隻是一股腦地繼續吃土。
    巨樹的精神殘餘，就這麽順著樹精的根係，和自己尚有活力的肉體殘餘結合......
    然後，樹精就感覺自己的腦子炸開了。
    同時感覺腦子炸開的，還有整個世界所有的心向有知者，以及存續道途的超凡者。
    【孩子們，我回來了！】
    【槽他爹的辛赫利昂還有莫羅佐，沒人想著複活我嗎？！】
    【時不時來我的國度，偷偷掉小珍珠，有用嗎？......還是點燈人有辦法啊！】
    【補蒿！聲音太大了！不好意思哈，孩子們，我先睡一會兒。】
    巨樹趕忙一個父愛的巴掌敲暈了受影響的孩子，讓他們對於自己的話物理失憶，然後接管了孩子們的行動，免得他們大受震撼導致手頭的工作出差錯，在孩子們清醒過來後悄悄退到一邊，假裝無事發生。
    他還要繼續積蓄力量，無論是抵抗終焉......還是說，做別的嚐試。
    【柱神】？點燈人的思路真不錯啊！不愧是最強的儀式師！深淵，幹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崽！
    某金毛大狗還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他的漫宿之旅才剛剛起步。
    下一站，是蠕蟲展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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