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魯孜節，整個拔也古的夜色中歡聲一片。
    牙帳被鮮花和各色的彩絛裝扮一新，用麥苗、大蒜、蘋果、沙棗、醋、漆樹芽、麵粉製作‘七鮮桌’擺在牙帳前。
    炙烤的肥羊，燃燒的火堆，男人們的賽馬、摔跤，整個拔也古都沉浸在一片歡樂之中。
    十二部頭人齊聚牙帳外，彼此間互相敬著酒。
    伯脫今天喝得不少，儼然成了場中的主角，因為他在酒宴前宣布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在都蘭重新劃分草場之前，將自己部落的草場劃出一半給鐵勒、契苾部、葛羅枝牙部等六個小部落。
    他的此舉迅速緩和了原本各部之間的緊張關係，更是得到了各部頭人的尊重。
    花脫對伯脫的舉動喜出望外，原來還以為今天的聚會又少不得一番口角，沒成想伯脫來了這麽一手，這下自己和巴達兩人再不用成為眾矢之的，心情更是大好。
    都蘭親率大軍前去五原，特命伯脫留守拔也古，一是因為伯脫的藍突厥貴族四部實力強大，能震懾其它有二心的小部落。
    二是因為伯脫隨自己東征西戰，忠誠度有保證，且伯脫此人雖勇武，卻頭腦簡單，沒有什麽野心。
    下首的巴達見正在和各部頭人頻頻舉杯的伯脫，卻是眉頭緊蹙，隱隱不安，伯脫這幾天的舉動，大大出乎巴達的意料。
    “葉護的酒量越發精進了。”巴達拎著鑲滿寶石的酒壺湊近，“可汗在外征戰，這汗國的大小事務全都仰仗葉護操持。
    這次為了照顧各部落分出了自己的草場，實在可讓我等佩服，我一定要將葉護的功勞稟明可汗，待可汗凱旋，你就是我汗國第一功臣。”
    伯脫眼中殺機一閃，但很快就大笑著攬過巴達肩膀，濃重的馬奶酒氣噴在他耳畔：“當年在色楞格河冰麵上，是我拚了命將可汗救出來的，你看我這傷……”
    伯脫一把扯開胸前的衣襟，濃密的胸毛中一道刀疤猶如蜈蚣般猙獰。
    巴達渾身肌肉瞬間驟然繃緊。
    “勝者飲血，敗者食塵！”伯脫突然抽出腰間佩刀，寒光驚得樂師撥弦的手都在顫抖，馬麵琴發出一陣怪異的顫音。
    在巴達驚詫的目光中，他卻將刀刃反轉，割破掌心讓血滴入酒碗：“這杯敬都蘭可汗……”
    “敬可汗！”
    部落的頭人紛紛舉杯，響應伯脫的提議。
    伯脫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一臉得色。
    古紮爾可敦這時也緩緩從輦台上走下，目光流轉，最後卻是停在巴達身上：“可汗在外征戰，多虧有了伯脫葉護的操持，眼下為了汗國的穩定更上將草場借給大家。
    眼下可汗大軍尚在五原城外，急需牛羊糧草，我跟伯脫葉護商議，準備再征調牛羊各三千頭，貴族四部共出一千五百，尚有一千的缺額，不知阿史那和阿史德兩部可否……”
    篝火在巴達瞳孔裏扭曲成躍動的毒蛇，古紮爾可敦身的提議讓他無法拒絕，也不知要如何拒絕。
    伯脫為了穩定部落之間的關係，將自家的草場都分了出去，又送出牛羊各一千五百隻，阿史那和阿史德兩部好處得的最多，此時若是再無表示，那以後如何再從各部征調士兵和牛羊？
    花脫此時也有點傻眼，明明剛才還在喝酒，怎地一轉眼又變成了要自己出血了？他想法簡單直接，接話道：“眼下可汗需要牛羊，那就按規矩按部落大小征調就是，豈能讓我們三家全出？”
    卡地力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半個羊腿摔在案幾上：“花脫，你打得好算盤，銀糧和漢奴歸了你，草原上最好的牧場也歸了你，牛羊卻是要大家一起出。”
    花脫摔碎酒壇，怒道：“各部按大小上交牛羊，是都蘭可汗定下來的規矩，卡地力，你是想造反不成？”
    古紮爾可敦眼見各部頭人都麵帶怒意盯著花脫和巴達兩人，朝著伯脫使了個眼色。
    伯脫會意，端著酒杯站起身來大聲道：“花脫說的也不無道理，規矩確實是可汗定下來的，但今年與隋國開戰，各部被抽走了不少勇士，眼下正是母羊下崽的時候，就按我和可敦商量的辦，我四部出牛羊各出一千五百頭，剩下的由阿史那和阿史德出。”
    伯脫一言定音，花脫正想開口，卻被巴達一把拉住：“既然是葉護和可敦的決定，我阿史那和阿史德兩部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伯脫與古紮爾可敦相視一笑，伯脫大手一揮：“那就這麽定了！”
    諾魯孜節的慶典在繼續，按照慣例，這場盛宴要持續三天三夜。
    各部頭人將正事商量完畢，雖然錢糧和漢奴的事情沒有收獲，但大都得了伯脫分配的草原，這也算是好事一件。
    除了花脫和巴達兩兄弟，其餘人紛紛開懷暢飲，好不快活。
    臨近午夜，就到了諾魯孜節最重要的環節——喝白羊酒。
    所謂的喝白羊酒就是從部落裏挑出一個最強壯的白毛公羊，用它的血和羊奶酒混合，由草原的主人——可汗向長生天供奉並喝下去，這就代表會獲得長生天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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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帳外，一隻白色公羊被幾個壯漢按倒在地，隻等時間一到就放血。
    小桃紅端著一罐上好的羊奶酒候在一旁，神情透著些許緊張。
    “時間到！”
    隨著薩滿一聲令下，幾個壯漢將公羊按到祭台上，旁邊的婦人推了推小桃紅，她才反應過來，將裝有半罐酒的陶罐湊近公羊的脖頸處。
    薩滿口中念念有詞，祈禱過會突然喝道：“殺！”
    手起刀落，一股溫熱的羊血噴了出來，小桃紅趕緊將陶罐接住。
    儀式完畢，薩滿將羊血酒當著十二頭人的麵呈給了古紮爾可敦。
    今年情況特殊都蘭遠在五原，白羊酒按照慣例由可敦代喝。
    古紮爾可敦摸著尚帶著體溫的羊血酒，不禁暗暗皺了皺眉。
    若是平時，喝下這罐羊血酒問題不大，但今天聞到羊血的腥味，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隻是淺淺嚐了一口，便感覺一股酸意直衝喉嚨而來。
    她知道這是孕吐，忙強打精神，將那股嘔吐感強壓下去，這白羊酒代表是長生天對草原的庇佑，是萬不可吐出來的。
    伯脫見古紮爾可敦的眉頭緊鎖，所有人都盯著古紮爾可敦不由暗自著急。
    他用眼睛看似無意地瞟過執失部的卡地爾，卡地爾微微點頭會意。
    “伯脫葉護，可敦這些日子操勞，不如你替可敦將這白羊酒喝下？”
    卡地爾醉醺醺地端起酒杯提議道。
    “就是，這酒伯脫葉護也有資格喝……”
    “可敦畢竟是女人，這白羊血的腥味可不是其它羊血能比得了的，伯脫葉護你就辛苦一下……”
    有了卡地爾的帶頭，除了花脫和巴達的各部頭人紛紛起哄。
    伯脫此時已有幾分醉意，見眾人如些擁護自己，正中下懷，將古紮爾手中的陶罐拿過，當著眾人的麵一飲而盡。
    “長生天將庇護草原上的子民！”伯脫將手中的陶罐舉過頭頂，高聲吼道。
    花脫和巴達兩人麵色鐵青，但牙帳四周卻發出陣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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