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漢王突然厲喝，鎏金護甲重重拍在石案上，“當著皇後與史令大人行凶，該當何罪？”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等的就是此刻發難。
    獨孤皇後哪能不知道漢王的小心思，冷笑道：“依本宮看，應該被打出去的人是你才對！”
    楊約垂眸盯著茶湯漣漪，聲線如古井無波：“楊家三代輔弼，如今卻成市井笑談。老臣鬥膽問一句，這樁婚事……當真作數麽？如今我楊家倒成了大興城的笑柄……”
    話隻說了一半，意思卻是相當明顯，訴苦中還帶著一絲逼宮的意味。
    獨孤皇後將茶盞推過青石案幾：“惠伯楊約的字），趙國公已經親赴晉陽，待青丫頭回京，本宮親自請陛下賜婚。”
    “老臣叩謝天恩。”楊約忽而抬眼望向蕭邢，陰鷙一笑，“隻是小兒輩血氣方剛，不若讓他們切磋一二，權當解悶，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獨孤皇後尚未來得及說話，漢王卻是脫口而出：“不可！”
    獨孤皇後鳳目微睜，狠狠瞪了漢王一眼，朝著楊約遲疑道：“一個行軍總管，一個東宮侍衛，鬥強爭狠成何體統？”
    楊約不以為意，欠了欠身子笑吟吟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點到為止比試一番也無傷大雅，再說安樂郡主身份尊貴，這樁婚事若成，皇後作為姑母，考校一下未來的姑婿也是應該的。”
    楊約此話說得滴水不漏，卻是字字誅心。
    一時間，獨孤皇後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不許使用兵器，點到為止！”
    楊玄感麵露獰笑，如毒蛇般的目光掃過蕭邢，口中卻是恭敬道：“臣遵旨！”
    漢王大駭，他對楊玄感這廝再熟識不過。
    大興城的一眾勳貴子弟中，楊玄感也是出了名的不愛學習，鍾情拳腳功夫，偏偏還是天生神力，單對單的捉對廝殺，鮮有人能勝他。
    再觀蕭邢，雖然身為禁軍中的東宮侍衛，但府衛一向疏於訓練，隻是個花架子，兩者相較，蕭邢哪有勝算，楊玄感此人陰險至極，必定會趁機下黑手取了蕭邢的性命。
    蕭邢自遼東再到大蘇吉，都聽命於他帳下。
    漢王重情，眼見母後開口答應，不禁後悔剛才火上澆油，正欲開口反對，卻被獨孤皇白用清冷的眼神製止。
    楊玄感見蕭邢並未出聲，踏出一步，嘴角彎起弧度，出聲嘲諷道：“蕭郎將莫不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蕭邢對楊玄感的嘲諷並不以為意，隻是在心裏分析眼下的局勢，若是楊約沒有出現，獨孤皇後可以和個稀泥就能將此事帶過，無非就是楊玄感記恨上自己。
    當楊約提出切磋，蕭邢便暗自戒備，知此事必然不會那麽簡單。
    楊玄感體貌雄偉，走起路來呼吸平穩，這廝在隋末第一個跳出來造反，想來也不會是碌碌無為之輩，畢竟如果是個草包，又怎麽敢跳出來造隋煬帝的反。
    蕭邢本不是爭強好勝之人，對獨孤青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隻是今天之事讓他心裏隱隱有些惱怒和失望。
    他本就與此事無關，眼下獨孤皇後為了給楊家一個交待，將自己這個小小郎將拿出來犧牲，這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失望。
    在拔也古設計搞亂東突厥，在大蘇吉救出漢王按理來說是天大的功勞。但與楊家的權勢相比，卻屁都不算，兩者相較取其輕，而自己就是被交易的籌碼……
    蕭邢突然昂起頭，眸如寒鏡眼著楊玄感輕笑道：“楊總管既要賜教，皇後和楊大人也有如此雅興，末將……也隻好聽令，若是無心傷了楊總管，還請見諒。”
    蕭邢此言一出，楊玄感怒極反笑：“好大的口氣，拳腳無眼，你還是小心自己吧！”
    漢王見蕭邢神情放鬆，當下再顧不得獨孤皇後和楊約在場，急忙喊道：“，楊玄感這廝力氣極大，切莫近身，攻他下盤，他是個左撇子……”
    “住口！再聒噪本宮回去就禁你的足。”獨孤皇後一聲冷喝，漢王見母後是動了真怒，活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
    暮鼓聲裏，宮女們將八寶琉璃燈掛滿後院，整個後院照得通明。
    楊玄感撕開錦袍下擺纏住雙拳，古銅色肌肉在火光下虯結如龍。
    “請！”字音未落，楊玄感已如蠻牛衝撞而來，右拳裹著勁風直取蕭邢麵門，拳未至，罡風已掀起蕭邢額前碎發。
    蕭邢側身滑步，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兩道白痕，身處的懸掛八寶琉璃燈的鬆木燈柱卻被一拳 擊裂。
    楊玄感一擊不中，驟然轉身，獰笑著變拳為爪，反手抓向蕭邢的腰間，左腿橫掃如鐵鞭，直取下盤而來。
    蕭邢神情肅穆，不敢有半點不敢托大。
    隋人尚武，像楊玄感這種世家子弟更是從小就有名師相授，一招一式盡顯大家風範，他有久在軍中，這時的軍官與後世不同，都是需要身先士卒，經過戰場的錘煉，招招都是直取要害。
    蕭邢憑借著靈活多變的身法，輾轉騰挪，一時之間雖是拳風呼嘯，卻並沒有抵近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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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輩安敢避戰！”楊玄感原以為三招之內必能擊殺蕭邢，卻不料他身法怪異，久攻不下，不禁雙目赤紅，血氣上湧。
    楊約端起茶盞的手紋絲不動，茶湯卻泛起細密漣漪，嗬嗬笑道：“能逼玄感使出七分力，倒是小瞧了這東宮郎將了……”
    正說著，卻見蕭邢一個躲閃不及，被楊玄感抓腳踝，猛然發力，竟將蕭邢掄圓了砸向一旁碗口粗的鬆木燈柱……
    漢王急得上竄下跳，怒吼道：“攻他下盤！下盤啊！”
    “哢嚓”
    燈柱應聲而斷，蕭邢隻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出。
    楊約抖了抖衣袖，雲淡風輕微笑道：“玄感三歲習太祖長拳，七歲……”
    話音戛然而止。
    場中蕭邢忽然猱身而上，雙腿猛然夾住楊玄感的脖頸，雙手抱住他的腰身，竟迎著鐵拳貼身切入……
    “擊他關節！”漢王突然高喝，眼底閃過精光：“好個蕭邢，這套擒拿路數倒是精妙至極……”
    蕭邢借著自身重量的慣性，雙腿驟然發力，楊玄感隻覺脖頸處一股劇力襲來，身形不由右傾，正在此時，蕭邢的雙手握拳，猛擊他的右腿膝關節處……
    “豎子敢爾！”楊約打翻茶盞。
    場中楊玄感雙膝跪地時，青石板上赫然暈開朵朵血梅。
    蕭邢抹去嘴角血漬，向著地下站立不起的楊玄感抱拳，寒聲道：“承讓！”
    漢王一把衝下場抱住蕭邢大笑道：“打得……”
    “好”字還尚出口，卻見獨孤皇後臉上寒霜漫布，隻好活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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