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知兩腮腫的老高，口中哀歎不斷。
    一名滿身風塵的右翊衛士卒站在堂下。
    “你們右翊衛裏有壞人啊……”吳新知揉了揉紅腫的腮梆，原本靈牙利齒的他，兩日不見竟有些口齒不清，“蕭別駕可曾留下口信？”
    “蕭別駕隻留下一個字。”
    吳新知聞言一愣，遲疑問道：”何字？”
    “等！”
    “哎喲……”吳新知氣得嘴角一抽，腮部又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等他老母……”
    ……
    蕭邢蹲在?水河今永定河）旁的一處荒棄茶肆院牆上，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小桃紅雙手驅趕著蚊蟲，不耐煩道：“這都三更了……”
    蕭邢笑道：“此處風景獨好，風中看秋月，月下賞美人，豈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討厭！”小桃紅嬌嗔一聲，突然覺得這蚊子也好像沒那麽招人厭煩了，她雖聽不太懂，聽蕭邢讚美便知足了。
    哪個女子不愛美，哪個少女不逢春？
    ?水河，涿郡境內最重要的河流之一，河道擺動頻繁，泥沙含量高，常年泛濫改道。眼下枯水期正是農閑時分，幽州的司士參軍事又開始征徭役拓寬河道。
    涿郡的戰略位置重要，曆來是兵家的必爭之地，今年突厥犯邊，其中一部突厥戰騎就曾深入到這裏，城外的樹漢人砍完胡人砍，幾乎沒有粗過手臂的樹能在戰事中幸存下來。
    砍回城內的被製成擂木，留在城外的樹被製成攻城器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兩人又等了近半個時辰，蕭邢還是沒有一點要走的想法。
    果然，再動聽的甜言蜜語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小桃紅一口咬在蕭邢的胳膊上，氣呼呼道：“你到底在等誰，莫不是要等到天明不成？”
    蕭邢看似不動如山，心裏同樣在暗暗著急。
    出了意外？
    正逢此時，一個健壯的身影自河對岸的土坡上爬了過來。
    “蕭二哥！”
    隔著五丈遠那個黑影便開始壓著嗓子喊。
    蕭邢並未應答。
    直到借著月光能看清彼此麵容時，蕭邢才寒聲嗬斥道：“時間？！暗號？！如此莽撞如何能成事？若守在此處的不是我，你又當如何？”
    大誌久別重逢的喜悅還掛在臉上，被劈頭蓋臉一通罵，不知如何應對，呆立當場尷尬不已。
    小桃紅扯了扯蕭邢的衣袖，他強壓失望，溫聲問道：“交待之事可已準備妥當？”
    大誌見蕭邢態度轉緩，才敢憨笑道：“全部準備妥當了，保準萬無一失。”
    “最好是這樣，萬不可大意，此間事了，你便去約定的客棧等我。”
    見大誌小心應承下來，蕭邢這才舒了口氣，指著小桃紅介紹道：“這位是阿依姑娘，往後便是她與你聯絡，聽命於她即可。”
    大誌見小桃紅親熱挽著蕭邢衣袖，情知兩人關係不一般，不由脫口道：“二嫂好。”
    小桃紅神情一怔，掐著蕭邢後背的皮笑著向大誌詢問道：“你那大嫂現在何處啊？”
    大誌哪怕再蠢也聽出這語氣不善，心裏打起了鼓，支吾著望向蕭邢：“大……大嫂在哪？”
    蕭邢又氣又急，自己真是無人可用，若不然也不會安排這個憨貨來臥底……
    ……
    幽州總管府外的南門街，在三年以前還是涿郡最熱鬧的地方。
    酒樓、妓院、皮貨行等商賈雲集在此，除了宵禁，幾乎時時都是人潮湧動。
    可自從建了總管府，這條街便是野狗都不敢路過此地。
    城裏的人都說這條街陰氣太盛，哪怕是三伏天來這裏走上一遭，也能讓人寒毛直立。
    幽州的老百姓都知道總管燕榮有兩大愛好，一是喂狗，二是喜歡看人奸淫。
    總管府內曾有當差的府兵風傳，燕榮養了一條黑色惡犬，這畜牲專吃“人蛋”，“人蛋”便是指男子的睾丸。
    看人奸淫是將婦女擄回府中，命軍士排隊奸淫，直至斷氣為止。
    盧忠平在幽州任司馬時日不短，從沒有進過總管府的後院，今日若不是事出緊急，他實不願親自來此。
    萬幸，他進入後院時並無平日哀嚎聲，隻留有一地的濃痰般的幹涸血漿，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燕榮最愛的那條黑犬正在血漿裏啃食著什麽東西，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燕榮對盧忠平的到來亦是頗感意外，甩了甩夾在馬鞭中的碎肉不悅道：“何事？”
    “燕……燕總管，有兩件事還需您親自定奪，”盧忠平咽了口唾沫，“一是早上吳禦史求見，說是司隸台的蕭別駕明日到涿郡，您是不是親自去迎一迎……”
    燕榮鼻腔發出一聲冷哼，冷笑道：“什麽時候一個從四品的別駕也需本總管親自相迎？”
    盧忠平見燕榮不以為意，小心提醒道：“司隸台再不比禦史台和謁者台……”
    “還有一件是什麽事？”燕榮粗暴打斷盧忠平的勸告。
    盧忠平強忍著燕榮身上血漬的腥臭味，湊近低聲道：“元博士在堂內候著，他過幾日有三百車精鐵要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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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榮驟然轉身，赤紅的眸中彌漫著無盡的殺意。
    “要宅子、要官、要女人，現在又要……嘿嘿，他的胃口倒是不小啊。”燕榮嘴角抽動，盧忠平看得心驚肉跳——是燕榮殺人前的習慣性動作。
    “那……下官如何回複？”
    “準了！”
    燕榮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那條最寵愛的黑犬身上，整個後院立即響起低鳴的哀嚎聲……
    ……
    高粱河畔的元宅後院內。
    此時的元博士全無半點讀聖賢書的樣子。
    平日裏半炷香就要高懸免戰牌，今夜卻鏖戰半宿仍未現疲態。
    “老爺，可是吃了什麽虎狼之藥，奴家喉嚨……”
    “就是，”一條玉臂橫亙在元博士的胸前，“奴家的膝蓋……”
    元博士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好似一個戰場上打勝仗的將軍，附耳竊語良久，兩名女子嬌笑不已。
    “等明日老爺我做完一筆大買賣，每人賞二十吊錢……”
    兩名女子一聽，眸中閃亮，紛紛使出看家本領，眼看又要……。
    突然，一道寒光閃過，正闔眼感受的元博士隻覺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
    抬眼看時，魂飛魄散，適才的小妾此刻已身首異處。
    或許是那一刀讓女子吃疼，牙齒便緊緊……
    另一名小妾也發現了異樣，剛睜開眼尚未來得及出聲，忽覺頸間一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上半身還在榻上，首級卻已滾落地上。
    元博士那保養極好的三綹胡須在唇間微微顫動，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正當蒙麵人抬起刀時，另一蒙麵人喝止道：“這人總管特意交待，要帶回去，你且去看看有無別的活口。”
    元博士聽到兩人對話，神情略緩，磕磕絆絆道：“總……管，燕……總管，我幫……幫他……”
    蒙麵人冷笑一聲，伸手將赤條條的元博士從床上拽下，以掌為刃擊在其後頸處。
    元博士喉嚨裏咕咕兩聲便昏死過去，蒙麵人伸手拖時忽然心生警覺，側身後退半步，堪堪避過一道寒光。
    後院內幾乎同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重物墜地聲，蒙麵人大駭，抬頭隻見一名身著常服的小將自陰影處顯身。
    “何人？”
    蒙麵人攥緊手中橫刀，沉聲發問。
    那小將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笑吟吟道：“千牛衛羅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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