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蕭邢、漢王和幾名謁者台校尉等退完朝，正準備簽字畫押交差，忽然呼到宮內馬蹄聲驟起。
    眾人大驚，抬頭望時，隻見隋文帝單人單騎怒氣衝衝朝著長樂門疾馳而去。
    身後數十名千牛衛慌作一團，蘇恊的吼聲在殿外傳出老遠：“快牽馬，快牽馬來！”
    蕭邢一頭霧水，瞥向身旁的漢王。
    漢王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好在千牛衛的馬不久便被牽了過來，幾十騎匆匆朝著隋文帝離去的方向追去。
    “父皇果然是寶馬未老，這般年紀還能縱馬飛馳，佩服！”
    漢王觀事的角度總是出人意料。
    兩人正談話間，殿外廣場上就有數四五名千牛衛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為首之人正是隨蕭邢一同前往幽州的羅藝，他因幽州之行有功，被升成了千牛衛隊正統領。
    漢王一把拽住羅藝，好奇問道：“羅統領，宮裏發生何事？”
    羅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是漢王才收住臉上怒氣：“稟……稟殿下，陛下剛下朝回宮，突然龍顏大怒，末將也不知為何。”
    蕭邢插話道：“你們為何不騎馬？這般追如何能追上陛下的寶馬良駒？”
    羅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邊跑邊答道：“內宮本就隻有三十匹馬，全被蘇郎將騎走了，皇後怕皇上有失，叫末將領人去追……”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跑出去了老遠。
    這下漢王也不淡定了，與蕭邢對視一眼道：“父皇的馬日行千裏，是極品的寶馬，這會兒不知跑出了幾十裏，隨我去王府取馬，咱倆也去看看熱鬧……”
    ……
    蕭邢和漢王帶著數十名府兵，繞著大興城找到月上梢頭也未尋得隋文帝，不由也慌了神。
    一行人剛行至通化門處，忽然見前麵空地處有數百名士卒舉著火把聚在一起，蕭邢精神一震，急忙催馬上前，抵近一看，原來正是監門校尉張須陀在集合隊伍。
    蕭邢在馬上拱了拱手問道：“張校尉，你們這是……”
    張須陀這時才注意到蕭邢和趕來的漢王，急忙下馬行禮，苦著臉道：“陛下……陛下是自通化門出走的……”
    蕭邢大駭，原以為陛下還在城內，沒成想居然出了城，不由怒道：“那你為何不早報？”
    張須陀老臉一紅：“今天正巧安排的是新兵當值，當時不曾看清……”
    漢王疑惑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陛下是從通化門出去的？”
    “是……是……是高尚書……不，是高太卿認出來的，他已經追出去了。末將正集合人……”
    蕭邢顧不得與這家夥廢話，連忙帶著人朝城外追去。
    出了通化門三裏便是岔路，蕭邢與漢王商議，各帶十個府兵分頭尋找，若是找到了便去通化門外報信。
    蕭邢領著十名府兵前行不到五裏，又遇到了內侍總管陳守成帶著十來名千牛衛，正扯著嗓子大喊“陛下”。
    陳守成連帽子都跑丟了，在火光的照耀下白發蒼蒼，頗顯幾分憔悴，他自北周宮中時便與隋文帝關係匪淺，兩人亦君臣亦舊友，自是感情濃厚。
    “陳公公。”
    “蕭別駕。”
    蕭邢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陳公公，這城外可有陛下常去之所？”
    陳守成眉頭緊蹙，苦想了許久才搖頭道：“陛下勤於政事，這十來年出城不過數次，實在是想不起來有何中意之處。”
    蕭邢望著四周黑壓壓的一片，輕歎一聲，這寒冬臘月，又是晚上若是隋文帝有心不見人，又如何能尋得？
    有心想問一下原因，又怕牽扯中宮中秘事，怕有不便。
    正欲向陳守成告辭去別處尋找，卻見陳守成突然跳下馬，跪倒在雪地上對著上天祈求道：“求各位菩薩顯靈，保佑陛下平安無事……”
    蕭邢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失聲道：“陳公公，快！去青龍寺。”
    陳守成聽後眼睛倏地亮了起來，跺腳道：“我怎地將這地方忘了，該死！該死……”
    說完翻身上馬，動作竟是瀟灑至極。
    兩人快馬加鞭，趕到青龍寺外時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
    寺外火把通明，數千名軍士舉著火把將整個青龍寺圍了個水泄不通。
    蕭邢下馬正欲尋人問清情況，卻見蘇恊頭上冒著熱氣從一旁走了出來。
    “蘇郎將，陛下可在青龍寺？”
    陳守成從馬上縱身躍下，一把抓住蘇恊的兩臂急切問道。
    “陛下正在寺後與齊國公、越國公說話，吩咐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擾。”
    蕭邢和陳守成這才鬆了口氣。
    蘇恊告罪一聲，忙著去安排千牛衛的護衛。
    蕭邢的騎術本就稀鬆平常，前半夜隻是心情過於緊張並未感覺不適，直到此刻才感覺到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痛疼，伸手一摸才發現血肉模糊，竟是磨破了好幾層皮。
    陳守成扶著蕭邢坐下，又要來了點幹餅充饑。
    兩人吃完，陳守成突然開口道：“蕭別駕可知陛下今日為何出城？”
    蕭邢本就幹渴耐忍，這幾塊胡餅下去頓時喉嚨幹澀如同被火熏過一樣，他本就不關心此事，此時陳守成突然開口，也隻得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何？”
    陳守成攏了攏散落白發後才開口：“皇後雅好讀書，識達今古，最是賢能。”
    蕭邢正尋了一處幹淨的雪團吞下，忽聽得陳守成突然說起獨孤皇後，不由動作一僵，整個大興城的人今夜無眠，難道僅僅是因為這老兩口吵架？
    陳守成沒在意蕭邢的神態，繼續說道：“皇後與陛下感情深厚，上朝時兩人必並輦而進，送至閣門外才止步，事畢退朝時，依舊並替回宮。
    太子妃這段時日身體有恙，皇後日夜在佛堂誦經祈福，也就冷落了陛下。”
    蕭邢此刻終於把口中的那團雪化成水吞下，這才感覺嗓子暢快至極。
    聽得陳守成東一句西一句，還以為他是年紀大了喜嘮叨，也不以為意。
    “昨日也是機緣湊巧，陛下遇到了入宮七年的尉遲迵的孫女……”
    蕭邢恍然大悟，原來又是這等風月之事，定是獨孤皇後吃醋，陛下負氣出走。
    “今日趁著陛下上朝之際，皇後便將尉遲杖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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