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豵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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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藏、大盈兩處賬目複核任務之巨遠超蕭邢所料,雖說有房彥謙、房玄齡和一眾賬戶先生相助,進度仍是慢得令人發指。
    好在隋文帝也知此事並非一朝之功,蕭邢幾次入宮奏事並未催促此事,反倒是每每細究朝臣舉動、言語之事讓蕭邢頭疼不已。
    事情的起因與年前司隸台呈上的一封血書有關。
    魯國公虞慶則曾官至尚書右仆射、右武侯大將軍,其長女嫁與漢王為妾,可謂是位及人臣,一時風光無限。
    開皇十七年,桂州(今廣西桂林)豪強李世賢起兵反叛,隋文帝任魯國公虞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率軍南征。
    李世賢乃地方土著,坐井觀天,在嶺南之地尚能稱得上一方梟雄,但在久經沙場的虞慶則眼中與跳梁小醜並無二樣,待朝廷大軍趕到,月餘李世賢便抄家滅族、頭懸轅門。
    隨軍長史趙什柱是虞慶則的妻弟。
    此人生性貪財,尤好人妻,全仗著與虞慶則的姻親關係才得以在軍中立足。
    虞慶則有一房小妾周氏,據傳有閉月羞花之貌,身段更是萬裏挑一,虞慶則對其寵愛有加,怎奈正妻善妒,且獨孤皇後最惡大臣三妻四妾,是以不敢收入府中,而在他處購得房產安置。
    機緣巧合下,趙什柱得見周氏,驚為天人。
    周氏本是商賈之女,生性放浪,一來二去便與趙什柱打得火熱。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不知怎的這事被虞慶則手下另一副將所悉,隻是礙於趙什柱淫威未敢告發。
    征討李世閑一役中,趙什柱設計欲在兩軍對戰中取了這名副將的性命,豈料副將命大死裏逃生,一怒之下便將趙什柱與周氏的奸情告知了虞慶則。
    虞慶則盛怒之下將趙什柱打個半死,隻是平亂戰事正酣,大敵當前殺將不祥,才暫留其性命隻待回京後再算。
    趙什柱自知在劫難逃,心念俱灰,卻不想好人命難久,禍害留千年。
    虞慶則平叛得勝回師路過桂州時,見地勢險要,感歎道“此地若據險起兵,朝廷難製。”
    他的本意是指桂州易守難攻,準備回京時向朝廷建議在此地屯兵駐守,以控扼嶺南百部。
    此話傳到趙什柱耳裏時,他頓生毒計,他命人快馬加鞭先行回京,誣陷虞慶則“意圖謀反”。
    在奏書中,他將虞慶則的話篡改為‘此地誠險固,若有粟,攻不可拔’。同時還收買李賢餘黨,偽造“虞慶則欲自立為南越王”的供詞一並送入司隸台大夫裴蘊手中。
    裴蘊與虞慶則非止政敵,實乃死仇。一是虞慶則曾在聖人賜宴酒後當著群臣嘲諷裴蘊是“灰瞳小兒”;
    第二條則更為致命,裴蘊的妹妹嫁與陳後主之弟陳叔英為妻,隋平陳後陳叔英被俘,時任右仆射的虞慶則力主斬殺陳叔英。
    加之虞慶則一向對生性陰冷,善於揣摩聖心的裴蘊嗤之以鼻,兩人在朝中已是水火不容之勢。
    裴蘊收到密奏後心中雖是大喜,卻自知以魯國公虞慶則的聲望和勢力,自己想要扳倒他絕非易事,苦思之後便將此事告知了越國公楊素。
    楊素戰功顯赫,又是出身望族弘農楊氏,對右仆射之位覬覦已久,隻是虞慶則早年便追隨隋文帝,有從龍之功,此時收到密奏心中直呼‘天助我也’。
    他先是授意麾下官員每日彈劾虞慶則平叛遲緩,等到引起隋文帝疑心之時再趁機遞上密奏。
    不出楊素所料,隋文帝果然怒不可遏,謀反這等大事居然未經三寺會審,越過三省直接下詔以“謀反罪”處死虞慶則,籍沒家產,其子虞孝仁流放嶺南。
    三年已過本以為塵埃落定,萬事皆休,豈料流放嶺南的虞孝仁,無意中發現了一封趙什柱勾結李世閑餘部的親筆信,於是寫下申冤血書連同趙什柱的親筆信一同送到了禦史大夫梁毗手中。
    梁毗一向鐵麵無私不假,卻也深知渾水趟不得,於是以“謀反重案歸以司隸台所轄”為由將信送到了蕭邢手中。
    蕭邢無法推脫,隻得將兩封信一並送到了隋文帝的書案上。
    原本以為此事會在朝中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怎料一連過了數日,朝中並無半點動靜,倒是司隸台的密奏由以往的五日一奏改成了三日一奏。
    密奏的內容事無巨細,小到哪位大臣家中迎娶了小妾這等瑣事隋文帝都要一一過目,無形中讓三日一奏的蕭邢壓力倍增,每逢進宮之時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禦書房內彌漫著一股異香。
    聞久了讓蕭邢有種昏昏欲睡之感,正當兩眼迷離之時,隋文帝終於放下手中的密奏開口“蕭卿,佛道兩派誰終是正道?”
    蕭邢困意頓時全消,強打起精神答道“臣乃俗世庸人,既無佛性亦無道根,萬事皆憑本心,是以臣信的便是君道,食君俸祿,忠君之事。”
    隋文帝沒料到蕭邢如此作答,恍忽之後捋須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是各人各道,道不同不足與之謀……”
    當下的蕭邢臉皮早已刀槍不入,隋文帝這點嘲諷根本傷不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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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孝仁申冤之事又該要如何處置?”隋文帝突然收起笑容,似是發問,又似是喃喃自語。
    “朕看似高踞九重,實則如同提線木偶,朝堂上看似誠惶誠恐的大臣們才是提線之人,隻需略施小計,朕便要按著他們的意思走……”
    蕭邢緊閉雙唇,要在這皇城之內活得久,必須時刻清楚自己的身份,而自己的身份是陛下的刀。
    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誌。
    “朕觀越國公這些日子麵色虛浮,可是身體有恙?”隋文帝話鋒一轉。
    “回陛下,”蕭邢理了理思緒,“越國公昨日南郊狩獵一次,隨從七十,狩得鸛鳥三隻,野兔數十餘,豵(zong野豬)三頭,申時三刻歸府……”
    “咦……”隋文帝似是發現了什麽新奇事物,眼底放光,“豵肉肥而不膩,想當年,朕率軍北伐之時曾獵殺一頭,那般滋味著實令人難忘……”
    蕭邢今日來時雖是做足了萬般準備,又怎會料到皇帝老兒天馬行空扯到了豵肉上去,一時間況不知如何回答。
    “走!”隋文帝拍了拍肚皮,“隨朕去越國公府上轉轉,順便討要點豵肉打打牙祭。”
    “陛下……亥時三刻了。”蕭邢小心提醒道。
    “無妨!”隋文帝大手一揮,笑道“越國公兩軍陣前尚有夜讀習慣,咱們正好去瞧瞧天下大定之後,他是否仍有當年之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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