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商易又是好半天不說話，李師傅自言自語道：“哎呀，叫他別哭別哭，偏偏哭個不停，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多話，叭叭說個沒完，你說點好聽的也行啊，總說一些用不著的讓老頭鬧心，什麽老頭死了自己以後沒有依靠啦，自己倆兄弟要欺負自己啦，以後過年沒人給包餃子啦……什麽鬧心說什麽，要我說這老三呐，純牌兒自己作死……”
    商易仍然沒有說話，心裏不禁浮起了一層淺淺的負罪感，如果當時商易沒有走，而是把鄭貴的魂魄帶走親自送他去坐火車，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呢？老三雖然自私不講道理，但是他還那樣的年輕，實在是不應該就這樣早早地結束。
    商易突然想起了一個陳年的往事，小的時候聽鄰居家的老頭老太太們閑說話，說是有一家小孩沒了。
    這個小孩呢，沒病沒災，就是睡了一宿覺，早晨起來父母見他不起來就去叫他，結果發現他已經沒氣兒了。
    父母慌忙把孩子送去了醫院，大夫也說不好孩子的死因，孩子沒有明顯外傷，表情也是非常平靜，內髒也沒有查出什麽問題來，可就是這樣不聲不響地沒了。
    父母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哭了一通又一通，最後有一個老太太來到了他家門前看了一會兒，說：“你家是不是有個老頭沒了？”
    小孩的父母覺得有點奇怪，以為是自家老人的老朋友來看望，於是回答道：“大娘，你認識我爸嗎，你是來看他的吧？他上個禮拜走了……”
    老太太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家走了一個老人，我不認識他，我就是遛彎路過這兒。我是想問，你家是不是又走了一個人，是個小孩兒，不大，也就七八歲？”
    小孩的父母一下子愣在了當場，以為老太太不是騙子就是瘋子，於是說：“你怎麽會知道的？”
    “我就說是不是吧？”老太太直截了當地問。
    “是。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父母問。
    老太太這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家老人跟這個孩子很有感情啊，那是你的孩子吧？”
    父親點點頭，說：“是，我家孩子從小是他爺爺帶大的，從來沒有分開過，老頭沒了，孩子很傷心，大娘，你是怎麽知道的？”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我怎麽知道的？我看到了呀……”
    父母麵麵相覷，不明白老太太在說些什麽。
    “冒昧問一下子，你家孩子怎麽死的？”老太太又發問了。
    父母搖搖頭，無奈地回答道：“醫生沒說，就是說心髒不跳了。”
    老太太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道：“你家小孩讓老頭帶走了！”
    此話一出，父母的大腦像被劈了一道炸雷一樣，嗡嗡作響。
    “你們好好想想，這前前後後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吧！”說完老太太就走了。
    夫妻倆回憶著，可是越是思考，越覺得恐懼。
    老頭生病的時候孩子總在他身邊哭，說心疼爺爺，爺爺也明確表示過舍不得孫子，而且爺爺和孫子是在一個房間裏睡的，幾乎是形影不離。夫妻倆覺得爺孫倆感情好，老爺子去世之後還讓孩子參加了爺爺的葬禮，孩子幾乎是哭得稀裏嘩啦，勸都勸不住，大聲地喊著，讓參加葬禮的人頗為動容。
    就在這之後，父母勸過孩子，孩子的情緒雖然有好轉，但是仍然悶悶不樂的，晚上睡覺也總是做夢喊爺爺，父母也沒有在意，以為時間長了自然就好了，也沒有想過要給孩子換房間，仍然讓孩子住在之前老人的房間裏。
    有一天孩子在屋裏玩，玩著玩著突然向身後的房間看去，然後就說困了要睡覺。
    父母也沒有在意，就讓孩子去睡了，結果這一覺就沒有起來。
    孩子當天為什麽回頭看，看到了什麽，誰也不知道，因為孩子已經不會說話了。
    想到這裏，商易的自責又增添了幾分。
    李師傅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老鄭頭對他家老三實在是太慣著了，簡直是把老三當眼珠子看了！活著的時候老三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攆狗他不敢打雞。要麽怎麽說老大老二恨他呢，都是親生的孩子，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要我說啊，這樣也好，不然以後沒有老爹罩著了，誰會慣著他呀，老大老二才不會給他臉呢……”
    一定是鄭貴帶走了老三，一定是！不然正常人怎麽會從椅子上摔下來就死了呢，椅子到地麵才多大的距離，別說摔死人了，摔死一隻雞都費勁！
    “老三死了，那後來怎麽樣了？”商易終於說話了。
    “本來是想要盡早給老鄭頭火化的，結果遇上了這麽一檔子事兒，我跟老大先去了殯儀館，老二在醫院等著搶救老三，結果我和老大剛到地方就聽老大接到了老二的電話，說是老三已經沒了，沒辦法隻好先寄存老鄭頭，然後又把老三送去凍上了，老大老二一合計，也別著急給老頭火化了，過三天一起燒吧……”李師傅無奈道。
    “父子倆一起火化？！”
    “是啊，老大老二說了，這對父子難舍難分，怎麽著也得讓他倆一起走……要說這事簡直是離了大譜了，老頭疼了小兒子一輩子，虧了老大老二一輩子，這臨了吧，老三卻無福享受他爸給他留的房子了，這不無形當中補償了老大老二了嘛！老頭留的房子雖然舊了點，但是地點絕佳，少說得有四十平，怎麽著都能賣四十多萬，這回好了，老大老二一人得二十萬……”
    商易聽著李師傅的話，冷笑道：“也許啊，老頭實在是舍不得老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所以把他帶走了也說不定呢！”
    “你自信點，把說不定仨字去掉！那根本就是！！我跟你說我活了這麽大歲數第一次聽說有人能被椅子絆死的，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會信！要我說老二打他打輕了，他純粹就是自己作死，老頭活著的時候不好好伺候，死了在人家床頭吱哇亂叫，我要是老頭我也給他帶走……”
    “唉…說離譜，也不算離譜，應該說是因果循環吧，老三小時候一定跟享福，把大哥二哥的福分都占了，他現在屬於是還給他們了！這世上，哪有永遠的虧欠啊，總得還，是不是……”商易感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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