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的整風運動如一把利刃，剖開了燕雲契丹舊貴族的特權外殼。
    那些往日裏作威作福的貴族們，如今雖不敢公開反抗，卻像被掛上籠頭的鬣狗，暗地裏磨著獠牙。
    蕭氏府邸的密室中，燭火搖曳，五名身著錦袍的契丹貴族圍坐案前，每人麵前都擺著一杯冷酒，神色凝重如鐵。
    “蕭兀術被流放海外，家產抄沒，下一步恐怕就是咱們了！”耶律宗雷這個前殿前都點檢酒杯重重一磕，聲音壓得極低，“吳用這漢人賊子，分明是借整風之名，行滅族之實！薑齊那廝說什麽‘律法公平’，全是騙人的鬼話！”
    坐在主位的耶律鐸斡是前北府宰相的弟弟，他指尖劃過案上的契丹舊地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光抱怨沒用。咱們得找靠山，找能讓咱們重掌燕雲的靠山。至少也得讓薑齊知道，這地方離開了咱們，他薑齊玩不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上京道西北路招討司那邊，還有天祚帝的舊部。雖說陛下耽於遊獵，不理朝政，但他畢竟是契丹正統，隻要他肯振臂一呼，咱們裏應外合，定能趕走薑齊！”
    這話像火星落進幹柴堆，瞬間點燃了眾人的希望。
    他們都還記得，天祚帝雖治國無方，卻曾是契丹萬裏疆域的主人，即便如今逃入夾山，靠著陰山室韋與黨項小斛祿的庇護苟延殘喘，那“大遼天子”的名分依舊是凝聚舊部的旗幟。
    當即，耶律鐸斡便派自家最得力的家仆阿古拉，喬裝成販鹽商人，帶著黃金百兩與密信，星夜趕往上京道西北路招討司。
    阿古拉一路躲避肅風司的巡查，耗時半月才抵達招討司駐地。
    可接待他的耶律阿思卻隻是冷笑：“你們在燕雲享了半年安穩日子，如今怕了才想起陛下？當初陛下逃入夾山，大雪天靠炒麵充饑時，你們在哪？”
    耶律阿思將密信扔在地上，“陛下現在滿腦子都是打獵，上個月還冊封小斛祿為西南招討使，哪有心思管燕雲的事？再說，就憑你們這點人手，複國？不過是送死！”
    阿古拉灰溜溜返回析津府，帶回的消息讓貴族們如遭雷擊。
    可他們並未死心，反而愈發頻繁地私下串聯，有的將藏匿的金銀運往草原，聯絡舊部，有的則散布謠言，說天祚帝已集結十萬大軍，不日便要東征。
    為的就是要薑齊有危機感，能倚重他們這些舊貴族！
    這些自欺欺人的舉動，終究沒能逃過肅風司的耳目，吳用手中的卷宗，又添了厚厚一疊。
    與燕雲的暗流湧動相比，西夏興慶府的皇宮內，正上演著一場赤裸裸的利益交易。
    西夏皇帝李乾順身著織金龍袍，端坐在八寶琉璃座上，目光落在階下王慶使者獻上的禮單上，黃金五千兩、明珠百斛、蜀錦千匹，還有十名容貌絕美的女子，此刻正垂首立在殿角，瑟瑟發抖。
    “你家主子想要朕的調兵兵符，調動京西黨項部眾？”李乾順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嚴。
    京西黨項部是西夏留在中原西北的重要力量，其中光是鐵鷂子就有三千騎兵，熟悉當地地形，正是王慶急需的助力。
    使者連忙叩首：“我家大王說了，隻要陛下肯借兵符一用，待攻克成都，便將漢中也就是興元府，以及周邊的萬畝良田割讓給西夏，且每年獻上三千匹蜀錦。那些田地肥沃，比西夏的旱地強上十倍，美女珠寶更是源源不斷！”
    他抬眼偷瞄李乾順，“如今薑齊在北，方臘在南，我家大王若能成事，西夏便是幾方之中的關鍵，到時坐斷西北，陛下何樂而不為？”
    李乾順指尖敲擊著扶手，心中暗自盤算。
    西夏與遼朝素有甥舅之誼，當年遼朝危難時，西夏做的便是立即切割，如今遼朝已亡，天祚帝淪為流亡之君，西夏必須另尋靠山。
    王慶能在南方鬧出點動靜，對西夏而言未嚐不是好事，尤其，還有這麽多的好處……
    但王慶此人反複無常，當年叛宋落草，後來叛王英自立，如今又想利用黨項人，未必可信。
    “兵符乃國家重器，豈能輕易外借？”李乾順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禮單，“但你家大王的誠意，朕看到了。京西黨項部可‘借’你家大王一千精騎，但兵符不能給，朕會派西夏將領統領，讓其斟酌。”
    使者麵露難色，卻也知道這已是最好的結果，連忙謝恩：“臣代我家大王謝陛下恩典！他日若成，定如約奉上土地與蜀錦！”
    李乾順揮了揮手，讓使者退下，隨即召來樞密使嵬名令公：“密切關注王慶的動向。若王慶勝，便讓黨項騎兵趁機奪占房均二州；若川蜀勝，立刻讓騎兵撤回，莫要平白丟了性命。”
    嵬名令公躬身領命，心中暗歎，亂世之中，西夏唯有如此火中取栗，方能保住這一方疆土。
    燕雲的契丹貴族還在做著複國夢，他們不知道，阿古拉與蕭遐買的對話，早已被軍情司和肅風司的暗探記錄在案，吳用正按兵不動，等著將這些串聯者一網打盡。
    西夏的兵符交易雖未完全達成，卻已讓京西黨項部蠢蠢欲動，一千騎兵的動向，足以影響南方戰局。
    而遠在夾山的天祚帝，此刻正騎著駿馬追逐一頭黃羊，對燕雲舊貴族的期盼一無所知。
    他身邊的侍衛遞來上京西北招討司送來的美酒，他仰頭飲下，全然沒察覺身後的小斛祿正用複雜的目光望著他，這位黨項首領既想借著天祚帝的名號招攬契丹舊部，又怕惹禍上身，此時還在糾結之中。
    薑齊在燕京皇宮內，看著吳用與西夏密探送來的兩份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契丹貴族的串聯，正好給了他徹底肅清燕雲舊勢力的借口。
    “傳旨耶律大石，”薑齊對內侍說道，“讓他率部，剿滅這些叛逆！另外，把耶律宗雷綁了，交給耶律得重，教子無方，讓他自己閉門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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