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叛臣被斬的消息傳到草原時，室韋部落的首領帖木格正坐在帳篷裏，盯著案上那封尚未送出的回信，那是寫給耶律哈裏的承諾，答應以三千匹戰馬換乙室部的草場。
    帳外的寒風卷著雪粒，拍打得毛氈簌簌作響，帖木格的手指卻比帳外的冰雪更涼。
    “首領，大乾的使者快到了。”親兵掀開帳簾，帶進一股寒氣，“咱們真要把那封回信交出去？”
    帖木格猛地攥緊信紙，指節泛白：“不交？難道等著大乾的騎兵踏平咱們的牧場？”
    他想起半年前，薑齊派耶律大石率軍巡視草原，那些拒不歸降的小部落，如今早已成了牧場裏的孤墳。
    燕雲三十戶貴族說斬就斬，他一個室韋首領，在大乾麵前不過是螻蟻。
    當日午後，帖木格親自率部在草原邊界迎接大乾使者。
    他身著嶄新的皮袍，雙手捧著那封未送出的回信，身後跟著部落裏最精銳的五十名騎士，每人都牽著一匹膘肥體壯的戰馬。
    “小臣帖木格，不知耶律哈裏通敵叛逆，險些被其蒙蔽。”他單膝跪地，將回信高舉過頭頂，“今獻戰馬五十匹，願為大乾屏障，若有草原部落敢與天祚帝勾結，小臣定當第一個出兵剿滅！”
    使者接過回信，眼神掃過那些戰馬，語氣平淡：“陛下有旨，室韋部落免三年貢賦，但需記住草原的安穩，係於大乾的恩威，不是天祚帝的空頭承諾。”
    帖木格連連叩首，直到使者的身影消失在草原盡頭，才敢起身。
    他望著身後的部落，突然下令：“把部落裏所有與遼國舊部往來的頭人，全都斬了！今後誰敢提‘天祚帝’三個字，斬！”
    帳下的騎士們齊聲應和，聲音裏卻藏不住對大乾的敬畏，燕雲的血，終究還是濺到了草原上，讓所有心懷僥幸的勢力，都看清了薑齊的雷霆手段。
    夾山的夜風還未停歇，天祚帝耶律延禧已帶著僅存的兩千餘名殘兵，踏上了前往西北路招討司的路途。
    他身著一件破舊的貂裘，臉色蒼白如紙，卻依舊挺直了脊梁，這是他最後的希望，西北路招討司的耶律阿思手握重兵，若能說動此人出兵，或許還有逆轉局勢的可能。
    隊伍在草原上艱難前行，士兵們衣衫襤褸，食不果腹，不少人走著走著便倒在草地裏，再也沒能起來。
    天祚帝坐在一匹瘦馬上，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嘴裏反複念叨著：“快了，快到鎮州了……隻要耶律阿思肯出兵，朕定能奪回燕雲，重振大遼！”
    近侍看著他瘋魔的樣子，忍不住低聲勸道：“陛下，咱們兵力微薄，耶律阿思未必肯聽您的……不如先休養幾日，再做打算？”
    “休要多言！”天祚帝猛地回頭，眼中滿是血絲，“朕是大遼天子，他耶律阿思是大遼的臣子，豈有不聽君命之理？若他敢抗旨，朕定斬不饒！”
    近侍嚇得不敢再說話，隻能默默跟在隊伍後麵，心中卻早已沒了底氣，如今的天祚帝，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哪還有半點天子的威嚴？
    曆經半個月的跋涉，天祚帝終於抵達鎮州城外。
    遠遠望去，鎮州城的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士兵嚴陣以待，顯然早已收到了消息。
    天祚帝勒住馬，對著城門高聲喊道：“朕乃大遼天子耶律延禧，速讓耶律阿思開門接駕！”
    城門緩緩打開，耶律阿思率領幾名親衛騎馬而出。
    他看著天祚帝身後寥寥無幾的殘兵，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臣耶律阿思，參見陛下！”
    進入鎮州城後，耶律阿思將天祚帝迎入招討司府中，設宴款待。
    可宴席上，天祚帝卻無心飲酒，直奔主題：“耶律阿思，朕此次前來，是要你即刻點齊兵馬，隨朕南下，攻打燕雲，剿滅薑齊逆賊！”
    耶律阿思手中的酒杯一頓，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陛下，如今大乾勢大，燕雲已被其牢牢掌控，中京道，東京道也在其手中，上京道已經大半歸於其手，我司僅有兩萬兵馬，若是貿然出兵，恐怕……”
    “恐怕什麽？”天祚帝猛地一拍桌案，身子往前一探，“你是大遼的招討使，當為大遼盡忠！朕昔日待你不薄，如今朕有難，你竟推三阻四？難道你也想像蕭幹、帖木格那樣，背叛朕，投靠薑齊不成？”
    耶律阿思連忙起身，躬身道：“臣不敢！萬萬沒有此心，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從長計議。如今糧草短缺，士兵們也久未操練，多是部族兵馬，其中忠心與否，臣不敢作保，若強行出兵，怕是會全軍覆沒啊！”
    “糧草短缺？”天祚帝冷笑一聲，走到耶律阿思麵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領，語氣急切而壓迫，“鎮州乃西北重鎮，怎會缺糧草？部族不忠？那就殺掉不忠的，剩下的就是忠心的了！你分明是不想出兵！朕告訴你，今日你若不出兵，便是抗旨不遵，朕定要治你的罪！不僅是你，你的家人，你的部下，都要跟著你一起死！”
    天祚帝的指甲深深掐進耶律阿思的皮肉裏，眼中的瘋狂與狠厲讓耶律阿思不寒而栗。
    他看著眼前的天祚帝，心中滿是苦澀，此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高高在上天子，而是一個被複國執念衝昏頭腦的瘋子。
    此時若真的出兵，不僅救不了大遼，還會讓自己和五千將士白白送死，可若是不出兵，以天祚帝的性格，自己和家人恐怕也難逃一死。
    宴席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帳外的親衛們聽到動靜，紛紛探頭張望，卻不敢貿然進來。
    耶律阿思的手心滿是冷汗，腦海中不斷權衡著利弊，一邊是昏庸的舊主，一邊是殘酷的現實，一邊是虛無的“忠君”之名，一邊是活生生的性命。
    “陛下，臣……”耶律阿思剛想再勸，天祚帝卻猛地推開他，從腰間拔出彎刀，指著他的鼻子吼道：“你若再敢推辭，朕今日就斬了你，親自統領你的兵馬！”
    看著逼近的彎刀，感受著天祚帝身上的壓迫感，耶律阿思心中的恐懼漸漸被憤怒取代。
    “陛下，您醒醒吧！大遼已經亡了！您這樣做，隻會讓更多人白白送死！”他嘶吼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惡向膽邊生，他知道，今日若是不反抗，自己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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