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田捕頭！別走那麽快啊！我都追不上你了！”
    林太平的聲音更近了。
    那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擂鼓，咚咚咚地敲在青石板路上。
    也敲在田正的心坎上。
    周圍原本散去一些的鎮民，看到這一幕，又呼啦啦地圍攏過來。
    一個個臉上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除非在狼牙棒砸在自己頭上，否則根本擋不住吃瓜的熱情，
    “快看快看！林瘟神扛著那大棒子，追上老田頭了！”
    “這是要幹嘛？尋仇？”
    “嘖嘖，老田頭以前可沒少訓他，這下有好戲看了！”
    “田捕頭快跑啊！”
    田正聽著身後的議論和越來越近的沉重腳步聲，開始瘋狂腦補起來。
    他甚至感覺到林太平身上傳來冰冷的殺氣，幾乎要刺破他的後背！
    田正終究是老了，腿腳比不上年輕人。
    更比不上扛著百斤重物，還健步如飛的林太平。
    眼看就要被追上，田正猛地咬了咬一牙，豁然轉身，同時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斷喝。
    “且慢動手！！！”
    這一聲吼，中氣不足，卻帶著老捕頭最後的尊嚴，還有一絲悲壯。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未降臨。
    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輕輕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田正緊繃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田捕頭？你這是怎麽了？”
    林太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明顯的困惑。
    “我就是想叫住您，跟您說句話啊？”
    田正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
    映入眼簾的，是林太平那張帶著幾分茫然、幾分關切的臉。
    那柄猙獰的狼牙棒，此刻正被林太平斜斜地拄在地上。
    離自己還有段距離呢。
    不像是來報複自己的。
    “呃……”
    田正瞬間老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原來……
    原來是自己嚇自己。
    人家根本就沒想動手！
    自己這疑心生暗鬼，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想想自己剛才那副慫樣，田正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尷尬得無地自容。
    周圍等著看好戲的鎮民們也傻眼了。
    預想中的血腥場麵沒出現，反而看到老田捕頭鬧了個大紅臉？
    這……這不對啊！
    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林太平看著田正那窘迫的樣子，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
    “田捕頭，想不到在這碰見你了。你這是……要走啊？”
    田正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尷尬和餘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是啊，這裏的事都了了，我也該走了。去投奔兒子去，也該安度晚年了。”
    他晃了晃肩上的包袱，老眼中閃過些許落寞。
    “哦，那我就祝田捕頭一路順風了！”
    林太平由衷地說道，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你能不能稍等一會兒再走？我還有些事情，想跟你請教請教。”
    田正一聽，不是找茬的，心裏那塊大石頭才算徹底落了地。
    他忙不迭地點頭，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輕鬆和討好。
    “請教不敢當！林捕頭有什麽想問的，盡管說！老頭子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能不和那柄凶器的主人起衝突，問什麽都行！
    林太平滿意地點點頭，扛起“如意金箍棒”，熱情地招呼。
    “那就好！走走走，咱們找個好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就去……嗯，何記小炒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體麵的小酒樓。
    這是鎮上最高檔的飯館了。
    “啊？這……這怎麽好意思……
    田正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覺得有些別扭。
    前幾天還在交接時告誡對方“莫要惹是生非”，轉眼就被對方請去最好的館子吃飯？
    林太平這幾年裏，什麽時候主動請人吃過飯啊？
    這小子去縣裏這些天，究竟經曆了什麽？
    感覺回來之後好像有點轉性了。
    這轉變，有點猝不及防。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是老前輩，又為七仙鎮操勞了這麽多年，一頓飯算什麽！”
    林太平不由分說，熱情地攬著田正的肩膀，就朝那酒樓走去。
    走了兩步，林太平似乎才想起什麽，扭頭看向田正，臉上帶著一絲不解，壓低聲音。
    “對了，田捕頭，剛開始你喊的那句‘且慢動手’……是什麽意思啊？”
    田正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老臉瞬間又紅到了脖子根。
    他連連擺手，尷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沒……沒什麽！沒什麽！人老了，耳朵背，聽岔了！聽岔了！嗬嗬……”
    林太平看著田正那副窘迫的樣子，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在眾多鎮民失望、困惑、好奇交織的複雜目光注視下，走進了何記小炒。
    鎮民們議論紛紛，卻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幸災樂禍，反而多了幾分對林太平行事作風的琢磨不透。
    “嘖，沒打起來……”
    “林瘟神……請老田頭吃飯？”
    “還去了這麽好的館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酒樓的簾子放下，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林太平點了幾樣招牌菜，又要了一壺本地釀的土燒酒。
    當熱騰騰的飯菜上桌，辛辣的酒香彌漫開時，田正緊繃的神經才真正放鬆下來。
    看著對麵這個笑容真誠、眼神清澈，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年輕捕頭，心中百感交集。
    臨窗的小桌上，幾碟熱氣騰騰的農家小炒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一壺土燒酒也見了底。
    林太平沒怎麽動筷子，隻是頻頻給田正斟酒，夾菜，態度恭敬得讓田正都有些坐立不安。
    “你太客氣了！”
    田正看著碗裏堆成小山的菜，又看看對麵林太平那張寫滿真誠的臉，感覺渾身不自在。
    這和他印象中那個吊兒郎當、沒大沒小的林太平，簡直判若兩人。
    他放下酒杯，終於忍不住問道：“林捕頭，您到底想問我什麽？隻要是我知道的，肯定知無不言。”
    林太平也放下酒壺，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認真起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擾。
    “田捕頭，實不相瞞，我就想問您一件事——這七仙鎮的百姓對我……嗯，意見這麽大，我該怎麽做，才能改變他們對我的看法？”
    “嗯？！”
    田正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愕。
    他死死盯著林太平，仿佛想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戲謔或虛偽。
    “你……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