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將盡，人散場。
    由於察覺到場麵似乎有點不對付，言君便帶著姐姐到了下方甲板上。
    同時也在心想，等一會靠了岸後，就直接走人，以後也盡量少跟這些所謂的世家發生交集。
    畢竟就言君自己來說，身邊有那麽幾位稱心溫良的人也好，沒有也罷，總歸還是單獨發育，少有牽扯為好。
    況且，他也並不想打破自己這種無拘無束的狀態。
    懷揣著這些念頭，言君來到船尾，反身往這欄杆處一靠，再雙手後撐，單腿踩杠，整得像個街溜子似的。
    旁邊的言琪倒一慣淑女。
    隻見她盈盈彎下腰肢，扶手支麵，明亮眼眸裏倒映出遊船航行時拖拽出的道道漣漪。
    那是螺旋槳勻速運作下的成果。
    言琪就靜靜望著。
    直待好一會後，她忽然開口。
    “臭弟弟，姐姐我不想住學校裏了。”
    言君眉頭一挑，側過臉。
    可對方神色平靜，叫人看不出心緒，
    他想了幾秒，最終灑然一笑道：“行啊，不住就不住，幹脆和......”
    “我打算找小綰一起住外麵去。”
    “呃......”
    被打斷的言君噎了下，接著臉上浮出一抹詫異，“姐，你啥時候和她這麽親了？”
    “什麽嘛，小綰她人很好的。”
    一說起莫綰，言琪的嘴角就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顯然，她對這個乖順的‘弟妹’很是鍾意。
    假如此刻莫綰在這，聽到對方的認可，那肯定會高興得要抱住言琪好好貼上一下子。
    言琪大概也能想象得到那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並補充道：“姐姐我跟她非常合得來！”
    “這樣麽......”
    言君瞅著姐姐大人那笑容可掬的小模樣，心裏琢磨了幾秒，旋即提議道。
    “那其實也可以和我一塊的，反正我那地方大......”
    說出這個決定時，言君也考慮過了，他覺得，自己回頭商量下，估計是管用的。
    大不了就是多一副......哦，可能兩副碗筷的事兒，小寶貝想必不會拒絕的吧？
    就是要辛苦一下每天做飯的那位？
    然而他是如此想，言琪卻微微搖起了腦袋。
    “才不和你一塊兒呢。”
    幾乎沒被姐姐拒絕過的言君當下一愣，反應過來後就連忙問道：“為啥啊？”
    言琪聞言，把美眸一瞥，沒好氣地瞅著他道：“你那裏都三個女人了，姐姐過去跟她們打架啊？”
    “打......打架？”
    言君愣住。
    接著想明白什麽，腦門頓時一黑。
    麻蛋！
    辟穀想都知道了，肯定又是無雙那小呆瓜把他給賣了！
    真是胳膊肘亂拐！
    看自己回頭不好好‘教訓’一下，讓她小嘴到處叭叭！
    言君心裏惡狠狠地描繪了些許場景，遐想的同時，麵上裝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這怎麽可能！她們都屬於溫婉類型的，哪裏會整打架這出？我跟你說，就平日家裏那相處模式，估計吵個嘴都難......嗯，無雙除外。”
    言君一番解釋，不過還是謹慎地把步無雙這個小炸藥包給排除在外。
    可言琪聽完並未言語，且將目光投向遠方。
    那極盡眺望，好似在窺探一場未來的眼神，叫言君瞅著有點子失了神，就怔怔注視著這以前看過無數次，可偏偏這次似乎哪裏有些不一樣的姐姐大人。
    該怎麽說呢。
    對方的這個神情他應該是見過的。
    雖然記憶模糊不少，幾近忘卻，可曾經那多少次趁著假期給自己輔導功課時，每每那閑暇時間裏，似乎也是如此刻般眺望遠方。
    隻不過以前是在蘭玉街，在那偏仄老巷，在舊樓小屋，在他那不算狹小但也絕稱不上寬敞的房間裏，就隔著窗，眺望遠處新建的樓宇。
    而此刻，是在通向東海的河流中，在遊船上，隔著一道江水，眺望後方被甩落的金碧輝煌。
    念想了小會，收斂心神後的言君不知是猜到什麽，又或者幹脆是想偏了，反正見言琪露出這模樣，他那心裏哦，左右就不是個滋味。
    當下就翻過身，撅著辟穀，把腦袋低著，從下往上去瞅姐姐大人那俏麗的容顏。
    “姐，你不會真要拒絕你的好弟弟吧？”
    忽然聽聞此言，言琪頓時秀眉一蹙，又將美眸低斜，瞅了眼這仿佛如一隻小狗子在討主人歡心的臭弟弟，一臉嫌棄地撇起小嘴懟道：“什麽好不好的，明明是臭的。”
    “呃......”
    言君麵色一滯，但很快就調整好。
    “是就是吧，反正香的臭的都一樣。”他混不吝的樣子，一點也不怕被姐姐嫌棄。
    說完又滿臉認真地瞅著言琪問道：“不過，姐，你就說個敞亮話，真鐵了心要跟莫綰那妮子一塊啊？”
    他是有點擔憂的，畢竟兩個姑娘家杵一塊在外邊，還不如學校來得安穩呢。
    可言琪考慮的顯然與他大不相同，但具體是如何，倒是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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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隻是收斂起目光，又沉默了好一會，才忽然在言君探究地目光中癟了癟嘴巴，好像有點不開心的樣子道。
    “臭弟弟，你變得比以前更呆了。”
    忽如其來的轉變讓言君心中一愣，下意識問道。
    “有嗎？”
    “有的。”
    言琪很是認真且篤定地點了下腦袋，接著望著那隨夜風漸起波瀾的江麵，不再言語。
    這一下就讓言君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完全理解不了姐姐大人說這個話是啥意思，甚至這一刻的安靜也完全猜不透。
    隻能在苦思一番無果後感慨，到底是女人心，海底針，姐姐大人也不例外。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句話怎麽感覺有點子耳熟？
    好像誰跟自己說過？
    言君心裏泛起疑惑。
    言琪這時垂下眼瞼，將目光一路往下，乃至倒垂，定在自己那綁著奶白小腿襪的雙足上。
    她動了動腳，半晌後，似是有些難耐地往邊上瞥了一眼。
    旁邊言君正望著江麵發呆呢，百無聊賴的臉上把‘天馬行空’這四個字刻畫得淋漓盡致。
    “臭弟弟，你挨過來一點。”
    “咋啦。”
    心緒還沒來得及收，言君那嘴就先開了口，身子更是條件反射似的直接往邊上一挪，穩穩挨在姐姐大人邊上。
    “姐姐我有點兒冷。”
    或許是感受到溫暖，言琪也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靠了靠，在仲秋之夜的涼風中，尋得一處安寧港灣。
    可那一瞬間接觸時所發出的輕微顫抖，還是叫言君心下一歎。
    不用細想，他也知道這刹那間的顫栗源自哪裏，想必就是先前發生過而自己所不知的一些事。
    一想到這些，言君心中不禁感到一陣自責。
    是不是自己最近過得太順，忘記了這世間也並非那麽法理有序，才導致出現這種疏忽？
    看來還是得想個辦法......
    要不找人看著點姐姐？
    嗯......
    不行。
    言君暗地否定。
    畢竟人總有失誤的時候，且萬一出現那種別人解決不了或者不好解決的事情咋辦？
    那不得完犢子？
    所以啊，在這事情上，別人都不行。
    非他不可。
    “欸，臭弟弟。”
    言琪這時再次喚道，但可能是感受到安全氣息，以至於語氣裏也透著一絲安寧意味。
    言君聽出來了，側目望去，但沒吭聲。
    言琪腦袋挨著他的肩膀，隔著視線角落裏那一塊黑色運動服麵料注視江麵。
    “你說......姐姐我哪天要是不見了，你會不會來找啊？”
    “當然。”
    這個問題言君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因為這在他心中，從來就不是選擇題，而是必選項。
    言琪這時黏過腦袋，美眸輕眨兩下繼續問道：“那萬一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
    言君眉毛一挑，眼神眺望之際將遠處繁華盡收眼底。
    “世界再大也是一個圈，有心想找怎麽都找得到......”他一番開口，端得是豪情萬丈。
    畢竟現在自己修得力量，世間也沒曾經那麽複雜，怎麽著也不會......
    “等等，你別不是要離家出走吧？”言君忽然想到這麽個情況，連忙側過目光，隔著幾厘米距離，緊張地瞅著這位皮皮，“我跟你說，你可別跟我想不開，後頭好日子還長著呢。”
    “什麽跟什麽呀，誰離家出走了......”言琪抽動小瓊鼻，微斂的秀眉裏表現出略顯忿忿的神色，最後又偏開點目光，但還是挨著他小聲嘀咕，“說不定是哪天臭弟弟把姐姐給弄丟了呢。”
    然而這一番言語落在言君耳裏就跟針紮了似的，頓時就咋呼起來。
    “那怎麽可能！回頭我就把你別褲腰帶上，卡死，扯都扯不掉的那種！”
    他說得鏗鏘有力！
    言琪的小耳朵都要被震麻了，當下噘起小嘴，表情嗔怪地斜睨他一眼道：“還別褲腰帶上，也沒個好點的形容......”
    這下言君反應過來，心裏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強撐著表情給自己找補道“咳，書讀少了，就是這樣的......”
    一說這個，言琪來神了，抬起手去點點他的臉，笑著打趣道：“叫你讀書你放牛，天天當個吊車尾。”
    “什麽吊車尾！哪有的事！”言君用臉反擊姐姐大人小手的同時大聲反駁，渾然不承認自己以前的‘光輝史’。
    畢竟現在情況來看，書讀得好，不如武練得好，他一介武夫......
    嗯，還是有用的，不然連武法都看不懂，那還練個毛？
    想到這，言君老臉一紅。
    言琪收起手，饒有意味地看著那偏開目光的模樣，“那就是天天跟著女孩子東奔西跑？”
    “那就更沒......”
    他還想給自己找補，但言琪忽然麵色一正，以莫名認真的口吻質問道。
    “騙姐姐好玩嗎？”
    言君頓時就激靈了，連忙搖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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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玩。”
    說著他覺得可能不夠，又誠懇地對姐姐補充道：“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訴你。”
    然而言琪移開了視線，甚至身子也與其脫離開，恢複之前那扶手支麵的姿態。
    “不想知道什麽，隻是和你說一聲，姐姐也打算騙你一下子。”
    這一番話她說得悠然自在，整一副獨坐釣魚台的姿態。
    這就叫言君有點難以接受了，他驚奇地瞅著言琪道：“姐，說好誠實的。”
    言琪輕輕一哼，“是你先騙姐姐的。”
    這話看似沒錯，言君也認為沒錯，所以他有點心虛，但還是打算跟姐姐頑抗到底。
    “咳，咱還是不整這些吧，說好心連心，不玩腦筋的。”他一臉‘實誠’，說完還坦然自若地回轉身形，打算如剛來時那般。
    可才到一半，言琪就不依了。
    “不！姐姐我就要玩！就要玩！”
    “好好好，玩就玩。”
    難得碰見一回姐姐撒嬌，言君也不拂人意，當下便順著她笑笑，但心裏卻壓根沒在意。
    畢竟就姐姐這點小心思，還能玩過他？
    開玩笑！
    “那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拆穿姐姐......”言琪這時瞅著言君，開始打補丁。
    言君欣然答應道：“好，不拆穿。”
    “也不能笑話姐姐。”言琪繼續打補丁。
    “肯定不笑話。”言君依舊答應。
    而見他如此爽快，言琪垂下眼瞼，以一種略有乞求的姿態，慢慢伸出空閑的右手，去扯住他的衣角，小聲且略帶一絲卑微的語氣道：“也一定陪姐姐玩下去。”
    這就叫言君意外了，心裏也莫名有點子難受。
    當然，也隻有一點點，畢竟此時此景，怎麽著也沒啥別的大毛病。
    隻不過。
    這姐姐大人剛剛還嫌棄自己呢。
    現在就要弟弟陪了？
    嘖嘖嘖。
    沒想到啊。
    姐姐大人也是個口嫌體正直？
    “行，什麽都答應你。”
    言君還是爽快地應承了下來，心想人生如戲，反正陪誰玩都是玩，陪姐姐大人玩玩又如何？
    就看這皮皮能給他玩出個什麽花來？
    言君心裏不以為然地想著，目光隨意遊離，可下一瞬，他忽然瞅到姐姐大人那俏臉上露出的狡黠神色！
    霧草！
    他......好像上當了？！
    言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想看清那俏臉上的模樣。
    可那一閃而逝的神色，壓根就沒有給他仔細端詳的機會。
    這不禁讓言君抬手揉了揉眼睛，等到放下時，耳旁卻傳來了姐姐大人的疑惑聲。
    “欸臭弟弟，你說貓兒要是想吃魚，代價是什麽？”
    言琪彎著腰肢，扶欄的同時用單手支起小臉，身後的背影纖瘦，可身材卻玲瓏有致，幾乎與莫綰可以說是一比一複刻，所以如果要是抱一下的話，那感覺應當是與莫綰一樣的。
    不過言君是沒想過這個的，他在對方發出疑惑的時候就已經陷入思考。
    “這......”他沉吟了會，琢磨可能性道：“估計是把小爪子弄髒？或者要忍受魚腥味？”
    言琪聽完似是而非地點了下腦袋，好像在認同，也順著接話，“爪子髒了可以洗嘛，不過腥倒是挺腥的......”
    說著她不知在想什麽，腦海裏可能是真的在思索小貓吃魚的場景，還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小嘴，看著紅潤潤的。
    這叫言君瞧見了，還忍不住笑話道：“咋的，姐你這是又餓了？”
    “現在還好了。”言琪收斂起下意識流露的神色，頓了下，又瞥向言君打起補丁，“但總有餓的時候嘛，到時候臭弟弟可不能小氣。”
    言君聞言，下意識摸了摸手機，那上麵不用看都可以感受到的一長串餘額讓他自信滿滿道。
    “放心，管飽。”
    他後撐憑欄，說得豪情萬丈，言琪扶杆支麵，聽得吃吃一笑。
    沒人知道她這會究竟在開心什麽。
    言君不會知道。
    他隻會在姐姐大人如莫綰那般揚起小貓嘴的時候，在心裏替其更加高興罷了。
    別人也不會。
    就比如......暗地裏觀望的那兩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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