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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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仿佛是一個不斷療傷的過程,我們不停地因為周圍的人和事受傷、痊愈,受傷、再痊愈,如此循環。
但我們又總是學不會從受傷中汲取教訓,好像每一次痊愈,都是為了下一次的受傷。
或許隻有徹徹底底絕望一次,我們才能重新再活一次。
我就是這樣。
直到在那個狹窄的魚缸裏咽氣的前一刻,我依舊在天真地等待著有人會對我伸出援助之手,帶我逃離這個深淵。
但是沒有。
無人救我。
我死在了無人問津的角落裏。
我好恨。
恨世界上明明有那麽多人,悲劇卻偏偏發生在了我身上。
恨那三個神經病,毀了我的前程,毀了我的人生,讓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淒慘得死掉。
我更恨那個愚蠢的自己,從頭到尾都抱著可憐蟲似的僥幸心理,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然後像個傻子一樣苦苦等待別人的拯救。
要是能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無人救我,那我便來做拯救“我”的那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開眼,我真得有了重來的機會。
我本以為我能改寫命運,卻發現它就像是被規定好的劇本,不管中途怎麽努力,都無法改變最後的結局。
每一次重生,我都會喪失記憶。
我受著同樣的折磨,犯著同樣的錯誤,不會汲取教訓,輕信他人,讓人傷害,最後被那三個神經病冠以“愛人”的名義,囚禁在了冰冷的實驗室。
我依舊學不會自我救贖,而是像條狗一樣乞求別人帶我逃離苦難,然後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地陷入絕望。
最終,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製造所謂“長生不老藥”的培養皿,給那些醜惡的貴族們攢續壽命,被榨幹所有的價值,等著皮肉與骨頭死亡與腐朽侵蝕。
我死去的地方,有一排通風的高窗。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我會迎來自己生命的終點。
可笑的是,在斷氣的前一瞬,我才恢複所有的記憶。
原來我已經重生過這麽多次了啊。
我躺在這個發黴的魚缸裏,數過九十九次太陽升起,一次次重生,一次次迎來同樣的結局。
我就像個迷路的人,不管怎麽繞圈子,都走不出這片充斥著大霧的森林。
那我的重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是覺得我不夠慘,所以變著法子來折磨我嗎?
我都要有心理陰影了,那種厚重粘稠的惡心與恐懼層層覆蓋在我身上,拉著我不停往下墜,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
要不幹脆就這麽死掉好了,再也不要醒來了。
咽氣前,已經重生九十九次的我如此想著。
但最後我還是重生了。
第一百次重生,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還沒有進入多納因爾大學的那一年。
但這次重生與之前不同。
我不僅保留了第一世的記憶,還擁有能夠操控人心跟記憶的能力。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完完全全就是個似人非人的怪物,那樣麵貌可憎,那樣醜陋不堪,但我卻由內而外地感受到了輕鬆與釋然。
或許這才應該是我渴望的重生。
因為我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我一步步地謀劃著我的複仇,不遺餘力,不擇手段。
而後我通過諸多努力,跟一個神秘的組織搭上了線。
那個組織似乎知道不少貴族也密辛,也做出過許多針對貴族的行徑,他們中有許多人跟我一樣,深受貴族的荼毒。
有些人跪久了,總有那麽幾個會想站起來反抗。
我加入他們,第一個複仇目標,就是尚翎年。
尚家最早是靠倒賣精神du品發家的,雖然現在明麵上洗白了,但暗地裏還在靠那些害人的東西謀得暴利。
上一世,我就被尚翎年掐著亂七八糟吸食了不少。
這一世,我也要讓尚翎年嚐嚐那東西的惡毒。
我要設計讓尚翎年進醫院,然後利用他對古淮渡的信任,將那種帶有上癮性且不容易被發現的煙,送到他手裏。
一旦沾上,到時候用不了多久,尚翎年就會成為那東西的奴隸,在無知無覺中把自己毀掉。
但我沒有料到,當計劃實施起來,竟然會出現變數。
隨野。
這個奇怪的聾子。
他本來也在我的報複名單裏,但在我調查中發現,他似乎跟前世有些不太一樣。
或者說,似乎跟他扯上關係的人,都跟前世不一樣了。
那三個神經病似乎都對隨野很感興趣。
我操縱商家家主,成為尚翎年的弟弟,提前進入多納因爾大學,想要看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之後明裏暗裏幾次接觸下來,這個人給我一種很強的矛盾感。
他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看上去並不希望被周圍的事物所幹擾,也吝嗇向外界展露自己的情緒。
但他本身卻又有一種引人注目的魅力。除去那紮眼的外貌跟極具反差感的獸型以外,他偶爾流露的眼神與氣質,也在無知無覺地吸引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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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春日裏的霧,一不留神就會深陷進去,你最開始會被霧裏若隱若現的春光奪取目光,但往深處走去時,又會發現埋藏著砭骨寒冬的痕跡。
你光是看著他,就會忍不住想了解他所經曆過的冬天是什麽樣子。
這個念頭在我看到隨野眼底掀起的憤怒時達到了頂峰。
我很好奇他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露出與平常淡漠疏離截然不同的樣子來。
但很遺憾,我的好奇並沒有被滿足。
被隨野捅穿心口,撂倒在地的那一刻,我是真得以為我要死了。
那時候,我才深切地意識到,不能太過依賴前世的記憶,隨野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絕對不是個能隨便招惹的人。
幸好我能撿回一條小命。
我開始把重心放在報複古淮渡跟連喻枝上。
這倆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變態,神經病,我會成為活體實驗的對象,就是他們一手促成的。
我在組織的幫助下,多方麵挖掘古氏跟連氏的罪證,連著扒出不少跟他們有勾結的貴族,將他們曝光在公眾麵前,讓他們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兩家的股票一夜暴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抵製古氏的藥品,社會輿論也呈現出一邊倒的風向。
但這還遠遠不夠。
我要他們永遠都翻不了身。
我偶然間得知古淮渡在多納因爾大學下麵有一間研究所,似乎正在進行非法實驗。
我改頭換麵混進了研究所,幫助組織一點點滲透,駭然發現古淮渡正試圖創造一個叫【oceanus】的生物。
而這個生物的基因數據,跟我一模一樣。
換句話說,古淮渡想要創造出一個“我”來。
我不理解古淮渡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的行為卻激起了我前世的回憶。
仿佛又回到了隻有一排高窗的房間,我蜷縮在魚缸裏,感受著陰冷潮濕的痛苦滲透我的每一寸骨肉。
我恨不得把古淮渡千刀萬剮,但我必須忍耐下來,還不到動手的時機。
在蟄伏的日子裏,我去看了一眼那個叫【oceanus】的生物。
它跟我長得一點都不一樣,但詭異的是,看見它,我就好像看見了自己。
就好像是在照鏡子一樣。
讓我有種背後發毛的悚然感。
這也就算了,我居然在【oceanus】的隔壁,看到了隨野。
古淮渡居然把隨野綁來了!?
這小子不要命了嗎?
看到被囚禁起來的隨野,我感到相當荒謬,哪怕被打傷的眼睛已經早早痊愈了,可我還是會覺得眼周在隱隱作痛。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煩躁。
至於古淮渡囚禁隨野這事為什麽會讓我煩躁,我不知道。
我不敢,也不願意去深想。
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扳倒古淮渡上,但總會不自覺地往二區走。
每次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關押隨野的房間麵前了。
我遠遠地站在那裏,看著房間裏的隨野跟【oceanus】和平相處。
【oceanus】會跟隨野分享糖果,隨野也會給【oceanus】講故事,他們還在一起畫畫。
回想著那一幕幕,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神經突突直跳,胸口那裏悶脹悶脹,甚至難以呼吸。
某顆種子在心底悄無聲息地種下,生根,發芽,盤根錯節地生長,壯大。
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消除這種感覺,隻能把它壓在心底,拚命讓自己無視。
在最終行動的那天,我已經超過十八個小時沒有闔眼,但我卻感受不到一點疲憊。
距離那座藏有古淮渡秘密的高塔越近,我的神經就越興奮。
我的痛苦,我的憤怒,我的仇恨,都將在這場熊熊燃燒起來的烈火中得到解脫。
大仇得報的感覺支配著我的身體,導致這場混戰最後的結局,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古淮渡像是發狂了一樣攻擊我,我也像瘋狗一樣回擊,我們從塔內打到塔外,生死相搏,不留餘地。
恍惚間,我聽到古淮渡質問我到底把隨野跟【oceanus】藏到哪裏去了。
隨野,【oceanus】。
我瀕臨崩潰的理智被這兩個名字突然拉了回來。
我躺在地上,艱難地轉過頭。
周遭一片混亂,人扯人鬼罵鬼,煙味血味交雜,有的人慌忙逃命,有的人東砸西毀,仿佛人間煉獄一般。
隨野跟【oceanus】在哪兒呢?
他們應該一起逃走了吧。
就在這時,我的記憶突然恢複了。
我猛然間想起,這已經是我第一百次重生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突然再度感受到了此前被我努力忽視的難過。
它們像是瘋長的野草,氣勢洶洶地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即使極力自欺,我也無法否認,我很嫉妒【oceanus】。
它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卻偏偏跟我有著全然不同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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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的一百世裏,從未有人像隨野對【oceanus】那樣對我。
不,不要再想了。
我不需要,從前是,以後也是。
我是真真正正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我不需要糖果跟童話堆砌出來的虛假善意,我所經曆的苦難已經把我打磨得堅不可摧。
我是一百零一個我中,唯一汲取了教訓,不再等待別人救贖,幸存下來的我,
哪怕日後我仍然會感到痛苦與悲哀,我也不會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跟憐憫。
沒錯,就是這樣。
古淮渡在臨死前還在胡言亂語地說著,“那個人不會騙我…”,“那個人會來救我的…”。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但一切塵埃落定的感覺讓我有種前所未有的釋然。
回到地麵的那一瞬間,我才終於有種重回人間,獲得新生的感覺。
離開那間隻有高窗的房間和發了黴的狹小魚缸,我再看這個世界,是如此得吵鬧,喧囂。
天快亮了,我看到不遠處有燈亮起來,像是一團又一團炸開的火星子。
我抬起眼眸,卻意外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
他的衣擺跟微卷的發被風吹得翩飛,輪廓被周圍的燈光映得有些虛化。
似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他回眸望來,一片涼津津的黑裏,落進了些細碎亮光,來回得閃。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但我的身體早已做出回答。
我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個人影,邁開步伐,跌跌撞撞地穿過馬路跟綠化,朝他奔去。
在這短短幾步中,周圍的景屋像是電影裏的慢放鏡頭,一切都在向後延伸,拉長。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麵前,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似乎笑了,又似乎沒笑,我看不太真切。
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急於跑到他身邊,或許是因為我的周圍隻有他,而他的身邊隻有我。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青草味兒,背後的天幕正在迎接太陽升起,第一縷晨光灑向大地的時候,參雜著靛藍的魚肚白中,蕩開了暖洋洋的金。
耳邊有鳥在叫,我的心髒仍舊在跳動,我的呼吸我的體溫,我的身體我的大腦,它們都在告訴我:
我還活著。
第一百次重生,我終於走出了那個久困我的早晨。
在逐漸蘇醒的大地上,在輕柔的晨風裏,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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