栁船致臉上表情明顯開始生動起來，“所以，你想做漢化芯片？”
    “是的，這主要基於兩個因素，一個是如果直接一腳跨到計算機研發上，不但起步很難，而且還很容易引起國外相關廠商的警惕，引起他們的各種技術封鎖，而且就像我說的，一旦失敗，就毀掉了一家企業。”說到這裏，楊一木笑了笑，舉起酒杯道，“來來，栁老師，咱們碰一個。”
    栁船致淺嚐一口，馬上就道，“你繼續說。”
    楊一木隻好道，“另一個因素，還是限於現在咱們國內整體的教育、生產力、收入、消費等水平 ，在接下來的至少十到二十年時間內，我認為家用PC機這個東西都很難談得上是大眾化普及。咱們國家特點：人多，但是窮。一台家用PC機要多少錢？就目前，又有幾個人買得起？而且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買了計算機幹嘛，真的有用嗎？在這方麵，咱們跟西方那些發達國家的確存在差距。這個差距，不光是全方位的，而且還很大。所以事實上不管承不承認，我覺得至少十年之內，家用PC機主要市場還是在人家那邊。既然那技術在人家那邊，市場又在人家那邊，我們硬要做，當然更容易徒勞無功。”
    頓又頓，楊一木又散了一根煙，自己點上，繼續道，“可是換個思路呢，咱們先從計算機漢化開始，切實地根據咱們國內當下的發展、消費和教育水平，去思考、培育國內市場，慢慢地形成一個良性的市場後再來反哺PC機技術的研發，然後逐步國產化替代，直至完全國產化。”
    從楊一木開始說話那時候起，栁船致就隻是一臉沉靜地聽著，非但沒有打斷，甚至連臉上細微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隻是認真地在聽。
    不過聽到這會兒，他終於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也很正常。
    兩個時代的人，雖說栁船致是科班出身，計算機領域知識肯定要比楊一木專業，但因為有未來計算機發展已知加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一木講的這些對他又是一次降維打擊，或者完善了他的初衷。
    楊一木瞅了眼栁船致，笑著又道，“往小了說，從京城滬市南方往下排，一直到縣級這個級別，就咱們國家這些各級政府、廠礦企業、學校以及咱們國家這個人口規模，在計算機普及之前，先把漢化係統甚至漢化機推廣起來，這個市場有多大呢？這麽大的一個市場，你算算，這是一共能創造出多少套漢化芯片或者漢化機需求？這不就是眼下咱們就能有的市場嗎？而且在我看來，這還不隻是為國產PC機發展考慮的問題，這件事真的辦成了，是真的會為使用者帶來極大的便利的。”
    栁船致再次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沉肅地低頭思考。
    就連餃子端上了桌，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楊一木等了片刻，見狀幹脆抄起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一直到十幾個餃子已經下了肚，栁船致這才突然抬起頭，認真地瞅著楊一木，問了個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問題，“你剛才說，藍標玻璃儀器是你的，我看你挺年輕的，你自己真的有一家企業？”
    楊一木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來之前做名片，本來是為高波做的，楊一木一想幹脆自己也做了一份，上麵署的是安州藍標玻璃廠廠長，事實上他不是。
    藍標玻璃掛牌的是廠，這麽掛，是因為時代使然，也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工商注冊的其實是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準確來說，他更應該是藍標玻璃的董事長。
    楊一木笑道，“藍標玻璃廠在薑蘇下麵的安州市，廠子在郊區汶河，目前主要生產玻璃教學儀器和聖誕玻璃禮品，你隨時可以查詢我們廠子裏是不是有我這麽個人。”
    人家問這個，自然有話中之意，楊一木也就索性敞亮著講。
    栁船致接過名片，很認真地看了看，“了不起，你這個年輕，能把企業做起來，還做到了京城，很不容易啊。”
    楊一木笑了笑，順手往嘴裏塞了個餃子，邊嚼邊道，“是不容易，你不幹這一行，自然不了解。事實上玻璃儀器這行也不好幹，就這麽一點技術還被國外死死地攥著，你需要就得從他們那邊花大價錢進口，而且……說句不客氣的話，這些年咱們在這方麵是沒少給人家交學費的。”
    “這話怎麽講？”栁船致問道。
    於是楊一木從教學玻璃儀器所用的硼矽酸鹽玻璃材料，簡單地跟栁船致說了一下，也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太吐槽，栁船致是個聰明人，一聽就懂了。
    這些年，不少國營廠為了完成指標，大量生產低端產品，不光產品合格率低，而且各地工廠按自有標準生產，同一規格的容量瓶容積誤差大，接口尺寸不統一，導致實驗室儀器無法互換使用。
    高端需求倒是可以進口，但人家怎麽可能幫你發展，人家要的隻是你的市場而已。所以，就造成庫存積壓與技術空白並存的兩難局麵。
    聽著聽著，栁船致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實現個人PC機國產化，就不能好高騖遠，必須培育從使用、改良、設計、替代到全國產一係列的能力，對嗎？”
    這一句好高騖遠，讓楊一木臉上閃過片刻尷尬。
    關於技工貿和貿工技的擰巴，其實楊一木前世更傾向於前者，也跟過風，但重生一世，他似乎更能理解老栁當時的處境，隻不能後世他的顧忌太多，而且個性太強，不像南方老絍那麽幹脆，那麽決絕。
    這位仁兄開局拿到了一手好牌，起點要比老絍高太多，人家是軍人出身，他可是專業科班出身，再怎麽講，也不用一百零二秒視頻來為自己正名吧。
    不過這個時間，楊一木倒也不必非得掰扯解釋不可，想了想，說道，“還有市場。”
    頓了頓，他又詳細解釋，“個人PC機這東西，高產值、高附加值，說白了，在我看來，要想推動PC機國產化，掌握PC機的顯示器、硬盤、CPU、集成電路板這些全套技術，不能單純依靠國家，國家隻能是負責引導、扶持，真的要做，還要靠企業去做這件事。那怎麽引導企業去做？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建立一個正確的市場導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