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還不光是他不想再多說，上麵也應該不太願意讓他說了。
    一九八二年的中國計算機科研現狀實際上已經到了無米下鍋的窘境，這才有了後來的鼓勵科研人員出來辦公司，也讓栁船致有了機會。
    至於後來他與技工貿擰巴，到後來的一百零二秒的視頻與社會擰巴，隻能說是個性使然，但客觀來講，現階段這個人還是有點情懷的。
    “今天特意到這裏來等著你，是希望你能指點一下，我現在想出一筆錢，聘請一些相關專業人員，共同研發中國個人PC機，但我對個人PC機研發這一塊兒實在是沒有什麽了解，連找人都不知道該找誰。就隻知道你是一直提倡中國計算機應該有自己品牌的專家，所以就想問問你，有不有興趣由你組個班子……”說到這裏，楊一木停下瞅著栁船致的反應。
    “中國PC機？”果然不出所料，栁船致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扶著自行車車把就問，“你要投錢，研發中國個人PC機？”
    楊一木道，“剛才我講了，我對計算機科研領域具體不懂，專業的事情應該由專業的人去搞。按我的設想，大概思路可以分為兩步走，第一步設計一款漢字處理係統，先解決使用的問題，第二步逐步實現國產化替代，打造中國品牌個人PC機。”
    “你這個思路很務實。漢字係統確實是當務之急，目前國內用的進口計算機全是英文界麵，處理中文很不方便。”栁船致點點頭，思考片刻又道，“關於漢字處理係統你能詳細說說嗎？你是怎麽想的？”
    重生而來，楊一木這時候當然有得說，不過抬頭看著不斷有人從大門出來，就道，“咱們站在這裏說話，似乎也不大好。要不，栁老師能賞光不，那邊有個小飯館，我請你喝一杯，咱們邊吃邊敘？”
    栁船致推了推眼鏡，有點為難了，本來今天答應老婆早點回去給閨女慶生的，不過到底還是內心對楊一木的想法，以及關於漢字處理係統很感興趣，再加上到小飯館肯定也不算是什麽宴請，花不了幾個錢，於是幹脆說道，“那我請你吃吧。”
    “好。”楊一木也沒矯情，大不了有情後補。
    小飯館就在不遠，這時候的中關村還是城鄉結合部，但什麽年代總有聰明的人發現機會。
    栁船致推著自行車跟楊一木並肩往前走，這時候才突然回過神來問，“看你很年輕，剛才也忘了問，你是……哪家企業的？”
    楊一木正要回答，正好一輛拉貨的三輪車開過去，於是他笑著抬手一指，“呶，剛才那個送的貨，藍標玻璃儀器，就是我的廠子產的，不過廠子設在安州，京城這邊隻有銷售處。”
    栁船致雖然一心癡迷於研發計算機國產品牌，但後世也是一個涉足金融、房產多領域的商人，並不是什麽一心躲起來搞研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
    計算機研究所和化學研究所在一個院子裏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栁船致看了三輪車一眼，很快回過神來，“哦哦，知道，知道。上次吃飯的時候，老李還提過一嘴，說國內冒出了一家玻璃儀器廠，產品質量很不錯，沒想到是你的廠子做的。”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小飯館，栁船致架好了車子，彎腰上了鎖，然後才走進門去，兩人點了一個涮羊肉、一個榨菜炒肉絲、一個木須肉、一個麻婆豆腐，要了六兩餃子，一瓶半斤裝的二鍋頭。
    找了張桌子過去坐下等上菜的功夫，栁船致忍不住又開口道，“現在說說吧，你那個想法，具體怎麽想的？”
    其實，不需要太久，十幾二十年之後的年輕人，就已經很難理解八十年代的純粹與真誠了。
    就比如坐在楊一木眼前的栁船致，這會兒確實也是一位為計算機國產化敢於發聲的人。
    至於後來的擰巴，隻能說世事迷離，又或者剛好在京城。
    北方是講關係的，而南方多從商業出發。
    老絍選擇在南方，沒那些虛頭巴腦的關係牽扯著，安安心心搞科研，後來做大了企業。而搞地產的老李套現離開中國時，也就最初被人罵了兩聲，“不要讓他跑了。”後來又不了了之，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國際化的商人。
    商人的本質是什麽？
    賺錢！
    重生一世，萬一呢，萬一這位仁兄賺到錢之後，也會順勢發展一下技呢？
    楊一木給栁船致遞了根煙，正要幫他點上，栁船致慌忙擺擺手，“我來，自己來。”
    看他劃火柴動作非常嫻熟，楊一木心裏直樂，江湖傳言看來是真的。
    前世這位仁兄創業初期，一個月才七十幾塊，為了省錢，不光自己戒了煙，還帶動其他創始人一起戒了煙，用來節省交際費用，心腸可硬的。
    倒是他兒子栁林中學時沉迷抽煙、成績下滑，栁船致沒有板著臉訓斥，而是以朋友的口吻說：你要能把煙戒了，我高看你，覺得你了不起。
    結果，栁林還真的把煙戒了。
    楊一木沒有多想，直接道，“栁老師，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你也是清楚的，國內暫時還沒有實力研發個人PC機，國外的PC已經發展到了不止一代兩代的問題了，這個時候硬要追趕，其實別說我個人，就算是國家出手，都要費很大力氣的，還未必能看到成績。”
    頓了頓，又道，“所以我就想，咱們不如基於現狀，腳踏實地先開發一款芯片，主要解決進口計算機的漢字處理問題。目前計算機主要是英文界麵，沒有中文界麵，使用起來非常麻煩。那麽咱們這款芯片通過拓展卡，使板芯字庫裏要永久存儲著常用的標準漢字，能夠將使用者敲擊鍵盤輸入的信息轉換成計算機可以理解的數碼，並通過處理器和存儲器將漢字顯示在屏幕上或者打印在紙張上。”
    “什麽叫腳踏實地？在我看來，要想打造中國PC品牌，咱們就是要從小處做起。”栁船致起身，給楊一木倒上酒，和他碰了一下。
    楊一木心裏直樂，這位後世大佬不光和他在小飯館喝了酒，還給他倒酒，說出來誰信呀。
    抿了一口，繼續道，“PC機這個東西，從設計、整合、到製造、再到下遊，它其實是需要一條很長很長的產業鏈。正因為它很先進，所以一上來要直接上到國外水平，太容易失敗了。一旦失敗，浪費了一些錢，我倒不覺得可惜，更可惜的是時間。我們浪費的時間，別人並不會停下等著，不發展了。那麽等到我們整裝再出發就去發展，已經落後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