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四十。
    屋內隻剩終端與手寫筆在紙頁上的沙沙聲交替響起。張礪和王沐晴對坐在書桌前，低聲商量著明早的計劃。
    “北點那邊的定位已鎖定，坐標穩定，農場地勢開闊，便於無人機低空懸停。”張礪用筆在紙上圈出一個起飛後五分鍾內可達的扇形區域，“天亮後先發一趟偵查飛行。”
    王沐晴點頭：“讓他們把布條或反光片掛在農場入口，方便我們識別位置，避免誤判。”
    “等確認環境安全，再指引他們撤出。”張礪補充，“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讓無人機多停一會兒，用它的圖像輔助他們規劃撤離路線。”
    “感染者是否還在周邊，不確定。”王沐晴翻開地圖，“但從追擊中斷行為看，它們可能受到某種距離或信號約束。”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越來越懷疑，那些感染者不是無目的亂竄，而是被某種係統引導。”
    張礪沉思數秒：“如果它們真是在守‘某種東西’，那我們現在是第一次真正踩在那條警戒線外。”
    他語氣低沉道：“可能是那個ai體——它原本就是某種自動防禦係統，殘留在療養院附近的網絡節點上。”
    “感染者本身不是它製造的，”他繼續說，“但它能幹擾、引導它們的行為，就像一種區域性遙控，控製範圍之外的就放棄追擊。”
    窗外夜色未退，林線沉入濃墨般的黑。
    王沐晴低聲說：“到目前為止，我們沒做出任何挑釁動作，它——那個ai體——也沒有直接拒絕我們。”
    “我們還在它容許的邊界內。”張礪看著窗外，語氣平靜卻不鬆懈，“問題是，明天的這一趟飛行，算不算越界。”
    兩人對視片刻，都沒有繼續說話。
    終端的時間跳到0358，已接近黎明前最冷的一段時段。
    張礪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去檢查一下無人機。”他說。
    他蹲下身從櫃底取出封裝好的飛行器，將其安置在主控台旁，接上慢充電源，屏幕上亮起柔和的藍光。
    “主電恢複良好，核心芯片溫度穩定。”張礪邊看邊說，“充到70就夠，留些備用電。”
    王沐晴點頭，把地圖和便簽攤開在他旁邊，“我們把飛行路徑再簡化一點，減少切入林帶時間，盡量貼著開闊帶飛過去。”
    “如果ai體對空中介入有監測機製，它應該能‘看到’我們。”她頓了頓，“就看它放不放行。”
    張礪輕輕點頭，“如果放，我們就多留一點圖像信息；如果被幹擾——”
    “我們立刻返航。”她補上。
    短暫的計劃確認之後，屋子再次安靜下來，隻剩飛行器充電時輕微的電流聲，在即將醒來的晨色前顯得格外清晰。
    “差不多了。”王沐晴輕聲說，“休息一會兒吧。”
    張礪點頭，將終端切入低功耗監視模式。
    兩人關上臥室門，回到床邊，小心地掀開毯子，躺到辰宇身邊。
    夜色依舊沉靜，但這次，是帶著準備之後的沉穩與短暫安心。
    清晨六點零五。
    終端在低功耗模式下發出一聲輕微的提示音，提醒飛行電量已達預設值。
    張礪第一個醒來，睜眼的一瞬間便自動看向窗外天色。東方泛出一層微光，灰藍色的天幕像被擦亮的金屬，預示著晴朗但寒冷的早晨。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悄悄走出臥室，將門輕輕掩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王沐晴其實早已醒來，隻是一直閉著眼靜靜躺著。聽見門響，她也披上外套悄悄起身，跟著離開臥室。
    “辰辰還在睡，我們就別吵醒他。”張礪在走廊盡頭低聲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書房，關上門。王沐晴查看了一眼終端界麵：“風速穩定，溫差不大，適合飛行。”
    張礪點點頭，坐到控製台前，檢查電量和信號。
    王沐晴則迅速整理好飛行控製界麵，將預設路徑加載進係統。
    窗外天色漸亮，一切準備就緒。
    張礪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啟動鍵。
    無人機輕輕震動，艙體展開，螺旋槳緩緩啟動，發出低而穩定的嗡鳴。
    “起飛。”他低聲說。
    無人機沿著既定軌道滑出窗口，迅速爬升至預設高度，進入北點方向航線。
    王沐晴盯著實時回傳畫麵，畫麵中雲層被第一道陽光撕開，地麵輪廓逐漸清晰，一排排樹冠在寒氣中泛著淡霜色。
    “圖像穩定，信號清晰。”她匯報。
    “目標區域預計八分鍾抵達。”張礪調出路徑模擬，“中間兩段有幹擾帶，可能是天氣，也可能是別的。”
    兩人都沒說出那種“別的”是什麽，隻是身體微微繃緊，注視著屏幕上的航跡線，向北緩緩推進。
    六分鍾後，圖像上出現一排低矮的農舍輪廓。
    “快到了。”張礪輕聲提醒。
    王沐晴點頭，手指飛快地在熱像層切換與邊緣銳化間切換，努力抓取任何潛伏的熱源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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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下方，一組不規則但顯然被人工排列的反光片在視野中浮現。
    “他們標了位置。”她說。
    “切換高角度。”張礪指令道。
    無人機緩緩上升，視角轉為俯視。
    農場主屋已坍塌，東南角有一排沙袋構築的半掩口，門口還有幾塊用作遮蔽的舊金屬板。
    “那就是入口。”王沐晴確認。
    幾秒後，對講機裏傳來沙啞的呼叫：“z02，我們看到你們的眼睛了。”
    張礪按下通話鍵：“確認你們位置，入口已清晰。你們狀態如何？”
    “可以移動。我們有兩人需要攙扶，但可以走。你們幫我們看西北那邊，昨天有動靜。”
    “明白。”張礪快速切換方向，“無人機向西北低空搜索。”
    飛行器迅速改變航向，緊貼樹梢滑過一片丘陵邊緣。
    屏幕右側熱像圖逐漸顯現出一組模糊但移動速度緩慢的熱源點。
    “……有東西。”王沐晴低聲說，“數量不多，兩到三個，靠近舊穀倉那一帶。”
    “路線剛好避開，暫時不構成直接威脅。”張礪判斷。
    他迅速切換回農場方向，“你們現在可以出發，從南坡沿果林邊緣走，不要接近西北高地。”
    “收到。”北點小隊回應。
    畫麵中，幾道人影從半掩入口魚貫而出，動作迅速但盡量保持低姿態。
    無人機穩定盤旋於高空，記錄著這一小段轉移過程。
    張礪和王沐晴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撤離，是個好的開始。
    而另一端的高地熱源，仍在緩慢地原地遊走——像是沒有追上來，也像在等待什麽。
    這段通往邊緣的航程，終於拉開了真正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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