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過後，仔細想想，這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老是覺得與禾魚她們分離不久，但實際上都過去一萬多年了，別說一個鎮子，繁衍出一個文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部分的文明都沒有萬年的曆史。
    “雖然未能親眼見證，但聽到你過得好，為你感到高興。”玄華輕輕碰了碰禾魚的酒杯，笑道。
    “謝謝雪小姐。”禾魚微笑。
    淺斟慢酌，酒壺見底。
    禾魚提出想一起去花海看看。
    玄華自然應允，阿奈伊卻拒絕了。
    “你們去吧，我在這等你們回來。”
    兩人離開院子，踩著夕陽來到花海。
    禾魚走在最前，微微彎下腰，伸出手，指尖停留在了一朵花上方，卻沒有觸碰下去。
    淡黃色的花被夕陽照得極美。
    “看不夠呢”
    禾魚輕笑著，“即便看了這麽多年，這些花兒，這座小鎮，怎麽看也不夠。”
    “隻要你想”
    玄華向前一步，想要說話，卻被打斷。
    “但是。”
    禾魚站起轉身，微笑看著玄華，“就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輕風在花海上吹過，帶起無數花瓣，恰好幾瓣穿過了禾魚的身體，去往遠處憂河。
    玄華心中輕歎，眼中還是閃過了不易察覺的波瀾。
    明明整片花海都顯得那麽生機勃勃。
    除了花海邊上，那片小小的墓園。
    禾魚已經死了。
    玄華剛到這個小鎮就已知曉。
    她所留下來的，隻是一道執念，一縷徘徊在小鎮上的殘魂。
    風吹散了玄華眼角的濕潤。
    她深吸一口氣，微笑道“是啊，這樣也挺好。”
    她之前想說的是如果你想，我可以做一具陣傀，讓你附身其上。
    但尚未開口，禾魚就拒絕了。
    玄華自然將心底那些想要延續禾魚時間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再提起。
    想來也是，伏都教是世上研究靈魂最透徹的組織，以阿奈伊的身份，如果禾魚想的話，早就這麽做了。
    她不想成為不生不死的存在。
    “我啊，這一生已經很滿足了。”
    禾魚看著玄華，同時也看著庭院，目光柔和，“我守在這裏這麽多年，能親眼看著藥雀一點點成長，在最後又能再次見到玄華小姐，已經很幸福了。”
    玄華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禾魚一笑，“對不起，玄華小姐，我知道或許很過分，但是我可以請求您一件事嗎？”
    “你說。”
    “我雖然一直在這裏，但外麵發生的事情，藥雀都會告訴我，我知道一切事情。”
    禾魚的聲音很輕，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玄華走近了幾步。
    禾魚歎了口氣，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藥雀，伏都教做過許多錯事，但藥雀沒有，她始終用自己的方式守著伏都教的底線，但伏都教做事太過瘋狂，我擔心她會走錯，一步錯或許就是深淵，如果如果有一天藥雀走向萬劫不複，還請您能把她帶回來，我知道您手段的厲害，如果是您的話，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這便是禾魚的執念。
    玄華看著禾魚的眼睛，這是玄華未曾見過的哀求。
    她想起此前在卷宗上看過的，曆史上伏都教曾製造過許多慘劇，她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阿奈伊的參與，但神魔戰爭之時，阿奈伊給大陸帶來了歌聲以及堪稱神跡的治愈，是真實的。
    “好，我答應你。”
    略微沉默後，她還是答應了下來，不管是為了禾魚和曾經的藥雀，還是為了大陸，她都不想再出現一位背離人們的神主。
    “謝謝雪小姐。”
    禾魚深深地行了一禮，抬起頭露出笑容。
    隨後，她轉頭看向那片小小的墓園，目光平靜。
    “我該離開了，我的孩子們，我的愛人，等我太久了。”
    “再見小姐。”
    “傷口又開了！藥雀你這包紮技術也太差了吧！”
    “我們還是想跟隨小姐。”
    “還請讓我我們侍奉雪小姐吧。”
    “謝謝雪小姐。”
    “再見小姐。”
    她們決定跟隨自己的那日，好像也是一片殘陽。
    “走吧。”
    玄華看著禾魚漸漸變成光點飄散在花海中，笑著低聲說道。
    她靜靜地站在花海中，直到夜幕降臨，月光灑落，才轉身往回走。
    回到庭院，阿奈伊坐在原來禾魚的位置，手捧著碗，發著呆。
    碗裏的肉湯還散發著熱氣。
    玄華看著她的手心散發著的微弱白光，心中一酸。
    “別熱了。”玄華走到她身側，輕聲道。
    阿奈伊被聲音驚醒，連忙轉過頭，可也是在轉頭之時，眼中的希冀瞬間熄滅。
    玄華搖搖頭，自己沒有用任何掩蓋氣息腳步的手段，一位神主竟然被人近身了都沒發覺。
    “她走了。”
    砰。
    湯水四撒。
    “為什麽。”
    阿奈伊垂著頭，頭靠在了玄華的腹部。
    沒有抽泣聲，卻能透過衣裙感受到水汽。
    “她生前，我明明用了無數的方法想挽留住她。”
    玄華輕輕一歎，禾魚的心力天賦不高，就和波蒂斯一樣，即便修煉到神明，其靈魂都無法承受住時間的磨損，要想靠外力去對抗時間，談何容易。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阿奈伊的頭發，沒有說話。
    玄華不奇怪阿奈伊會露出這麽脆弱的一麵，自己都感覺難過，更何況是她。
    阿奈伊睜眼見到的便是禾魚，隨後她們一同成長，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禾魚於她而言，亦母亦師亦友。
    清晨，玄華和阿奈伊站在墓園裏。
    墓園中，最大的墓碑上，禾魚溫婉的笑顏栩栩如生。
    這是阿奈伊一筆一畫親手刻的。
    兩人誰也沒有打破沉默，在墓碑前站了許久後，阿奈伊忽然飛起，不過剛飛出數步，卻又停了下來。
    一件灰色鬥篷籠罩住了她。
    玄華沒有轉身，兩道身影就這麽背向著背。
    “給雪小姐一個忠告，不要嚐試收取兩枚不同的火種。”
    風中傳來了阿奈伊的聲音，等玄華轉身之時，空中卻已不見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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