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燈影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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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像極了未完成的敘事長詩,洇開半透明的留白,將繁華市區的鱗次櫛比打磨得溫潤如玉。
那天窗外的梧桐葉浸著雨水,在灰霾的天色裏像一串串褪色的青銅鈴鐺。
寒武時光平時客人就少,這種天氣,往往午後才會有客人來。
我在門口擺了一隻金屬大花瓶,用來放客人的雨傘。
平時它被擱在旁邊遮陽傘下,當成放快遞的收件桶。
“咦?”
桶下有個牛皮紙袋,上麵寫著“寒武時光收“,因為是豎放不太明顯,我剛剛看到。
盛冬正在吧台裏嚐試他的“科學實驗”,好像是在搞光學,三棱鏡,激光筆擺在手邊。
“別玩了,來活了!”我衝著吧台喊。
盛冬幾乎是瞬移到門口,接過牛皮紙袋,先在吧台上鋪了一張白色洗水布,然後戴上手套,拿起鑷子。
我拿出記事本和防水資料袋,打開了牛皮紙袋。
盛冬盯著紙袋,輕聲問:“第四封?”
“對,第四封!”我點頭。
這次是第四封詭案速遞,盛冬用鑷子從裏麵拿出一隻防水塑料袋。
往常我們都是打烊後再看線索,今天上午下雨,沒客人,所以直接“開盲盒”。
透明塑料袋中,是個彩塑人像,薄薄一片,15厘米左右,看著有點眼熟。
古代女性的造型,鬢間斜插鎏金步搖,裙擺陰刻的百褶裙微微帶著孔雀藍,潤浸了今天的雨一般。
臉型圓潤,朱砂點就的眼尾精巧到讓我不敢觸摸。
我端詳一陣,我突然想到了這是,皮影!
小時候總看皮影戲,就是沒這麽近接觸過,而且比我印象中小了好多,所以剛才沒認出來。
盛冬用鑷子夾住皮影,在燈下用放大鏡看了一會,“是牛皮”。
我們正要看看信封裏還有什麽,忽然聽見門鈴的輕吟。
推門而入的是個裹著繁複彩色披肩的女人,燙過的發梢幾顆水珠隨著她的步伐顫顫滴下。
路過吧台時,她看向那張皮影,之後徑直走向最深處的桌子。
咖啡館內的光線微暗,倒不是為了省電。
而是如果開著燈的話,窗戶上就會有倒影,會影響看雨景,所以隻開了一半的燈。
我承認這愛好的確小眾。
她坐下後,輕撫著桌麵上化石拚接的奇蝦造型,眼下的亮度顯得這造型更清晰。
“請給我一杯意式濃縮”她的聲音帶著冰晶碰撞般的清脆。
我答應一聲,盛冬一語不發的站起來研磨咖啡。
我看她依舊摩挲著化石,隨口問:”您也對古生物感興趣?“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有人文的寶貴遺產,我都感興趣。“她頗為驕傲的說,眼神輕柔,嘴角帶著微笑。
很快盛冬準備好咖啡,我送過來時,這位女士已經拿出了小巧的記事本,開始寫了起來。
我把咖啡放在她右前方,靠近桌沿的地方,她抬頭致謝:“有勞了,我很快就寫完,不會太久。”
“沒關係,我們晚上九點才打烊,您安心寫,我幫您把燈打開。”
她道謝後遞給我一張名片,說如果我對人文藝術感興趣,可以掃碼看看她的文章。
我道謝後接過她的名片,回到吧台,先把黑膠唱機的音量調低,打開了所有的燈光。
盛冬把皮影放回牛皮紙袋,等待晚上打烊後,我們再一探究竟。
我用電腦點開她的社交帳號,這位姐姐的筆名叫風語,是位職業作家,出版了好幾本書,也做自媒體。
這是一篇關於皮影的文章,在北方縣城長大的我,對皮影並不陌生,距離我家車程不到一小時就是驢皮影之鄉,在我高中時,皮影戲還上過春晚。
閑著也是閑著,看看文章也好,盛冬也對傳統文化很感興趣,默默坐在我旁邊。
以下是風語的原文:
秋收後的農閑時節,暮色四合時分,村民集資請來皮影戲班,這在村子裏是大事。
人們穿過掛滿玉米的曬場,耳畔邊傳來“咚咚鏘”的鑼鼓聲,遠遠看到村口那株虯枝盤曲如龍的古槐下,支起一方素白幕布。
幕布前擠滿扛長凳的鄉鄰,竹架上懸著的兩盞魚油燈爆出細碎火星,燈芯浸在渾濁的油脂裏,將老藝人佝僂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他蹲在樟木箱前,枯瘦的手指拂過牛皮影,銅鈴綴飾的旦角和透雕鎧甲的武生被挑揀出來,關節處的竹簽裹著防滑的粗麻布,在油燈下泛著經年摩挲的玉色。
箱底還壓著《白蛇傳》的斷橋殘雪——青蛇鱗片用銀粉勾勒,白娘子衣袂上的雲紋用草藥染出深淺,每一道刀痕細如發絲。
三聲梆子響驟然撕裂寂靜,幕布上映出丈八蛇矛的剪影。
孩童們轟然湧向台前,腳下的塵土甩向抽著旱煙的叔伯,與煙霧相映成趣。
老藝人左手控著旦角頸後的竹簽,腕子一抖,影人便甩出水袖,銅鈴泠泠作響。
右手武生策馬提槍,馬尾鬃毛根根分明, 指甲大的馬蹄仿佛千般力氣,能踏碎幕布下的虛空。
鼓師老人掄圓了臂膀敲擊堂鼓,每聲悶響都震得燈焰搖晃。
幕布上人影忽大忽小,恍如沙場奔襲帶起的塵煙。
這武生的鎧甲以透雕技法鏤出萬字紋,正是陝甘“灰皮影”的典型特征,與潮州皮影的玲瓏剔透各有千秋。
弦樂驟歇的瞬間,旦冠滾落化作猛虎。
老藝人咬住旱煙杆,空出的左手抽出持斧樵夫——這影人十二處關節機關咬合精密,斧刃劈砍時帶起點點寒光,與虎影疊成驚心動魄的重影。
油燈青焰竄起多高,將三具影子投滿整塊幕布,鼓點密如驟雨,梆子聲裂帛般撕開夜色。
在《樵俠助陣平山君》的槍斧翻飛間,台下旱煙升騰,長凳上的臉孔被明暗交替的煙火照亮。
婦人輕輕拍著已睡去的小兒。
那台下趴著一排毛茸茸的小腦瓜,這個搗一拳那個的後背,那個揚手拍一把前邊人的後腦勺,隻顧著嬉鬧撲騰,活像一窩剛出殼的小麻雀你啄我踩,撲騰個不停。
...............
文章很長,中間又來了幾批客人,斷斷續續看完後,一抬眼,風語人已離開。
很快到了晚上9點,打烊後我和盛冬關上招牌燈,大門掛上休息牌,聚精會神的在吧台拆速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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