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冬的卷發在吧台頂上的射燈下泛著冷調的光暈，高挑的脊背繃成一張弓。
    卷發半遮住眼鏡，薄唇抿出鋒利的線條，骨節分明的手指捉住鑷子，尖端寒星一點，從牛皮紙信封夾出一張折疊的彩頁，好像一張海報。
    這是一份“心靈覺醒”的課程介紹，有一部分專門介紹了“重生訓練營”，這是一個為期100天的課程，聲稱可以幫助參與者“認知重構”和“重塑命運”。
    海報上用加粗字體寫著：“在重生訓練營中，我們將通過催眠療愈和能量清理，幫助你釋放過去的負麵情緒，認知重構，從而建立積極自我暗示。
    你將看到自己未來的可能性，並學會如何避免重蹈覆轍。
    記住，每一次痛苦都是成長的契機，隻有經曆過這些，你才能真正覺醒。”
    看過之後，盛冬又從牛皮紙袋中夾出一本皮質筆記本。
    翻開扉頁，上麵用黑色簽字筆寫著：療愈筆記——李羽。
    隨便翻開幾頁，都是記錄參與“心靈覺醒”課程中的多次“催眠療愈”體驗。
    其中一段：
    “在催眠狀態下，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那是一個充滿苦難和掙紮的世界，母親受重病折磨，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我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過去的行為和錯誤所致。
    課程導師告訴我，這是心靈覺醒的必經之路，隻有通過接受這些痛苦，才能達到更高境界。”
    牛皮紙袋裏好像還有物品，盛冬把袋口向下倒出兩張紙，都是複印件。
    其中一份是醫療記錄。
    上麵顯示：
    患者經病理篩查確診為右乳浸潤性導管癌，臨床分期為t2n10，多次來本院就診。
    我院醫療團隊結合患者病情，建議行右乳癌改良根治術，並輔以蒽環類化療方案及局部放療。
    患者家屬李羽，係患者之子）以患者無法承受放化療痛苦的治療方案為由，拒絕上述治療方案，強烈要求即刻出院。
    經醫護團隊多次向患者家屬詳細告知疾病進展等信息後，家屬仍堅持拒絕，並簽署了《拒絕治療同意書》。
    患者家屬完成本次就診產生的檢查、藥品等費用共計8041.5元的清繳工作後，由家屬將患者帶離醫院。
    落款時間2019年3月6日。
    另一張紙上是兩份到案說明複印件：
    案件一：張某因與丈夫李某在家中因家庭瑣事發生爭執，過程中張某不慎用家中的水果刀劃傷李某手臂。因張某當即撥打急救電話，同時主動向公安機關報警自首。
    經鑒定，李某傷勢為輕微傷，並出具了書麵諒解書，不希望追究張某刑事責任。根據相關法律法規，最終不予立案。
    時間落款是2019年9月23日。
    案件二：張某因與妙心方舟培訓工作室出現勞資糾紛，於2019年9月11日在該公司辦公區走廊引燃a4紙張。
    紙張燃燒麵積約為0.5平方米，後被現場工作人員及時撲滅，未造成火災事故及人員傷亡。
    張某在治安部門如實供述了自己的行為動機和過程，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工作。
    妙心方舟培訓工作室出具了諒解書，對張某的行為表示諒解。
    有關部門根據相關規定，決定不予立案。
    時間落款是2019年9月12日。
    四份材料連同之前的皮影，被放在吧台上排成扇形，一一拍照。
    在地點、時間、簽名處還拍了特寫。
    白天看到皮影時感覺顏色絢麗很精美，但是現在跟其他線索證物擺在一起時，感覺百褶裙上的孔雀藍泛著妖異光芒。
    隨著盛冬拍照擺放其他證物，皮影上的簽子，或者說是操縱杆被碰到，水袖和插著鎏金步搖的頭無風自動。
    眼尾那點朱砂也更加豔紅，感覺竟像彩繪的瞳仁在緩緩轉動。
    背後微微發寒的我看到盛冬正在把圖片按照時間線編號，順序導入電腦。
    我趕緊把所有材料外麵包上防水薄膜，連同牛皮紙袋，鎖在吧台後小房間的櫃子裏，眼不見為淨。
    盛冬摘下手套，端起一杯溫水。
    看證物時全程戴手套，這是他從接到第一封速遞後，一直保持的儀式感。
    他遞給我一瓶冰鎮的蘇打水，然後淺淺喝了一口溫水。
    我擰開瓶蓋，細密的氣泡爭先恐後竄出瓶口，發出清脆的爆鳴聲，像公交車開門時氣缸排氣的聲音。
    我仰脖灌了一大口，口腔裏被氣泡按摩的感覺很舒適，細密的酥麻感從牙齒蔓延到喉嚨，帶著冰涼的暢快。
    咖啡館的兩位老板很少喝咖啡，這聽起來多少有些違和。
    我看看盛冬：”明天你不過來了？“
    這也是個慣例，每起案件，盛冬都會花12天，獨自去找線索。
    盛冬搖頭，“不，咱倆一起。”
    “又停業一天？”我有點擔心這個月有沒有錢交房租。
    “這麽有趣的事，還是不要缺席。"
    那個有點邪氣的皮影、心理課程、懺悔筆記、癌症的醫療記錄、傷人縱火的到案說明，這幾份線索物證，讓我都有些膽寒，盛冬說這有趣？
    “小武，這幾件證物，咱們從哪個先入手？”盛冬放下水杯，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細碎的哢噠聲。
    我的指節叩了叩吧台的橡木桌麵：“到案說明，畢竟咱們在治安那邊也算幫過忙。”
    之前我們曾經幫助過警方找到了幾樁懸案的凶手，也算積累了人脈。
    撲克臉並沒說話，側頭看向窗外，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答案怕是完全不沾邊。
    “醫療記錄？咱們上起案件不是也在市中心醫院，骨科住院部的護士也算熟悉了。”我想了想，把瓶裏的蘇打水一口喝光。
    他突然拎起我的外套，搭在我肩膀上：“該讓腦子透透氣了，走，送你回家。”
    下了一天的雨到現在還是淅淅瀝瀝，盛冬扶著方向盤，雨刮器在前擋風玻璃上劃著規整的扇形。
    他的車裏從不放香薰，所以總是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通常大家都會先查醫療記錄和案件說明”，他瞥了眼後視鏡，“這些材料像拚圖，能快速還原案件全貌。”
    “但你覺得不對？”我把玩著一隻小葫蘆，是寒武時光旁邊的花店老板送的，小小一隻，花生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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