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半的陽光斜照在凱旋賓館微微褪色的外牆，旋轉門的門軸擺放的假花籃中央貼著紅底金字的“歡迎光臨”。
    大堂靠電梯一側的立柱上掛著“心靈重生體驗一期”的橫幅，每隔56米的易拉寶上，都會有箭頭指向二樓的牡丹廳。
    盛冬跟我先在停車場吃完早餐，沒錯還是熱豆漿配鹹飯團，我們常年雷打不動的早餐。
    雖然節氣上過了立秋，不過天氣依然很熱，最後一口豆漿喝光，我後脖頸上微微見了汗。
    上樓時，我的斜挎包因為太重，緊緊貼著我的肋邊。
    文山昨天跑去寒武時光，特意塞給我一把指虎，就是打架用的那種。
    他對這個課程十分戒備，擔心我倆遇到危險，所以送來這個以備不時之需。
    我雖然覺得他有些過分擔心，但依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們推門進入牡丹廳，這是個中等大小的會議室，很寬敞。
    中央空調的冷風裹著消毒水味撲麵而來，這溫度對我十分友好。
    三十多張灰色折疊椅呈扇形排開，投影幕布透出“破除內在枷鎖”的幻燈片標題，藍光柱之中浮塵飛舞。
    先去前麵講台處簽到，我差點忘記之前報課用了化名，看盛冬簽下了”劉時“兩個字才反應過來，我也假裝熟練的寫下“文光”兩個字。
    等了不到半小時，椅子上坐滿了人。
    穿亞麻職業套裝的女講師打開了夾在領口的無線麥，帶著和煦的微笑，她做了自我介紹，她姓鞠，然後是課程的背景和接下來兩天一夜的安排。
    聽起來“心靈重生”分為三個階段：
    一階：“溯源”，利用問答找尋童年創傷場景。
    二階：“破繭”，學員自己嚐試切斷現實社會關係。
    三階：“涅盤”，在“心靈導師”的引導下經過自我“修煉”，浴火重生。
    因為這次是體驗課，隻能開始第一階，並獲取導師的一對多點評。
    而正式課程為期7天6夜，除了時長跟體驗課不同，正式課還會有導師一對一服務，當然價格也是高的離譜，元。
    這位講課的鞠老師不無自豪的透露，所有參與體驗課的學員接近100會報名正式課。
    鞠老師講完後，開始播放一些往期學員視頻，他們都表示在這裏“放下了人生包袱”，“解決了多年難題”，“人生豁然開朗”，“獲得了巨大的能力和全新的人生”。
    還有一位學員勸自己的朋友：“王姐，您上次說孩子化療效果不好，我們課程裏有懺悔療法案例......”
    學員們無一例外地感恩，甚至有人感激涕零，在鏡頭前留下了真誠的淚水，每位出鏡的學員都有姓名、所在城市、從事何種職業的介紹，給人真實的感覺。
    後排一位穿著橘紅色襯衫的阿姨被感動到落淚，聽到她撕開紙巾包裝袋和擦鼻子的聲音。
    我微微側目，落淚的人不在少數。
    空調出風口嗡嗡震動，想是消毒藥水已經揮發殆盡，冷風裏開始混著那種陳年地毯上的幹燥黴味。
    看了看時間，剛剛十點鍾，我悄悄在褲袋裏把玩起花店老板送的小葫蘆，這幾天的時間，它變得更加光滑了。
    盛冬則無聊的用鉛筆在紙上戳幾個小洞，然後開始畫畫，最終讓這幾個洞成為畫中的關鍵點。
    第一幅是哪吒，那個洞就是他的火尖槍的槍尖。
    第二幅是二郎神，戳的小洞是他第三隻眼。
    我本想第三幅是孫悟空，這樣“三大反骨”就聚齊了。
    沒想到他竟然臨摹了我們前幾天收到的速遞文件夾中的旦角皮影。
    發髻，發釵，百褶裙，那個洞被放在眼尾朱砂的地方。
    驀然我又想起了前天的白日夢，竟然呆了幾秒。
    感覺外麵香樟樹上的蟬鳴突然拔高，又像被按了靜音鍵一樣戛然而止。
    我灌了一口自帶的礦泉水，塑料瓶在我掌心裏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原生家庭是我們的一麵鏡子，也是我們要破除的假象！”
    鞠導師的聲音陡然加重，之後是沉默。
    她指甲敲擊白板發出啄木鳥在樹上的篤篤聲。
    “請用左手畫出能代表你童年的圖畫。”鞠導師在助教的協助下，分發給每人一張紙，上麵有姓名。
    助教就是那天我和盛冬報名時在現場遇到的接待員，她大概2728歲，微笑但眼神又很深邃。
    又過了大概40分鍾，鞠導師宣布收卷，同時開始茶歇。
    我跟盛冬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偵查的機會，假意上廁所，就在這個老舊的酒店轉了起來。
    我們所在是二樓，我們走進電梯，發現凱旋酒店總共是6層。
    現在的新式酒店都會根據入住客人的門卡所在樓層限定活動範圍，假如我房間在6層，那麽我隻能去1層和6層。
    不過顯然凱旋酒店並沒這個限製。
    我和盛冬直接坐電梯來到6層，並做了分工，我查6層和4層，他去5層和3層，10分鍾後2樓見。
    盛冬乘坐電梯下樓後，我踱步走在6層走廊，房間很少，大概左側78間，右側也差不多。
    我看了看門上並沒有特殊標識，也沒遇到有其他可疑的人，就來到電梯前，準備去4層探尋一番。
    2分鍾後電梯打開，正當我走入轎廂時，忽然聽到女聲：“請等一下。”
    音量不大，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趕緊按住開門鍵，抬頭看向門外。
    原來是位中年女性提著兩個大號購物袋，淡妝，珍珠色旗袍。
    “您哪一層下？”我問道。
    她進來後背對著我，“2層，謝謝”。
    我本想按下5層，但覺得會不會過於突兀，就臨時改了主意，按下2層、1層兩個按鍵。
    然後拿出手機給盛冬發消息，告訴他我的發現和計劃。
    到了二層，女士提著兩個手提袋走了出去。
    我到了一層後，從電梯快速走上步行梯。
    當我爬了一半的樓梯時，遠遠看見一位黑色身影在走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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