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隍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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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初三,京城城隍廟前的市集如沸湯般熱鬧。鵝毛大雪雖停,地上卻積了半尺深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朱厚照扮作富家公子,頭戴海龍皮帽,身著湖藍錦緞馬褂,腰間掛著羊脂玉墜子,跟著王禎穿過熙攘的人群。街邊年貨攤子鱗次櫛比,冰糖葫蘆串在草靶上如紅珊瑚,賣春聯的老先生揮毫潑墨,「五穀豐登」的墨香混著炸年糕的甜膩,在冷空氣中凝成溫暖的霧。
    王巧兒今日換了件絳紅比甲,下著月白棉裙,烏發用紅絨線紮成兩根麻花辮,垂在肩頭晃來晃去。她站在「鐵錨墨莊」攤位前,鼻尖凍得通紅,卻掩不住眉眼間的靈動。隻見她手持細竹勺,正在給顧客舀鬆煙墨粉,手腕輕抖,那墨粉便如青煙般簌簌落入粗陶碗,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紫光。「客官瞧好了,」她脆生生地道,「咱這墨用的是太行老鬆,窯裏悶足十二時辰,再兌上清江浦黃牛皮膠,真正「豐肌膩理,光澤如漆」,寫婚書、抄契書最合適不過!」
    朱厚照湊近攤位,聞見一股鬆脂混著牛皮膠的淡香,清新中帶著暖意。攤位角落擺著五個粗陶瓶,分別標著「油煙」「漆煙」「鬆煙」「麝香」「龍香」,瓶身都刻著細小的螺旋紋,與他袖中的火銃模型紋路竟有七分相似。他伸手摩挲瓶身,忽然聽見王禎壓低聲音:「巧兒,給這位公子拿塊「龍香劑」。」老人遞來一塊雕著盤龍紋的墨錠,指尖在墨錠底部輕叩兩下,「山西解池的硝石已運到廢窯廠,隻是……」
    「隻是工部的「出山銅」還沒到。」朱厚照接過墨錠,指尖在盤龍紋上輕輕一叩,眼尾餘光瞥見王巧兒耳尖微動,「明日我自會安排。」他話音未落,忽見王巧兒臉色微變,接著衣袖被輕輕拽了拽。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街角立著三個錦衣衛,玄色飛魚服上繡著蟒紋,腰間繡春刀在雪光中泛著冷冽的光,領頭者腰間掛著塊鐵牌,牌麵刻著「匠籍世襲,違者論罪」八個大字。
    「客官還要別的嗎?」王巧兒忽然提高聲音,竹勺在陶瓶上敲出清脆的響,「咱這兒還有《天工開物》抄本,買墨就送半卷!都是匠人們實打實的心血,比那酸儒的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她邊說邊從攤位底下抽出幾卷油紙包,紙角露出「火藥」「冶鑄」等字跡。
    朱厚照會意,摸出一錠十兩銀子拍在攤位上,故意讓銀錠撞上陶瓶,發出「當啷」一聲:「把抄本給我包起來,再要十塊龍香劑。」他轉身時,聽見王巧兒用帶山西口音的調子叫賣:「墨香陣陣迎貴客,活字累累鑄新天——大爺們瞧一瞧嘞,鐵錨墨莊的墨,寫得了春聯,鑄得了火器!」這兩句叫賣平仄工整,細品之下,竟暗合《天工開物》「開物成務」的深意。
    錦衣衛聞言果然上前,領頭者眯眼盯著朱厚照的海龍皮帽:「你這公子哥,買這麽多墨做甚?莫不是要私刻禁書?」朱厚照不慌不忙掀開衣襟,露出裏麵的明黃內襯一角:「咱家買墨,還要跟你報備?」錦衣衛瞥見明黃色,臉色驟變,撲通跪下:「小的有眼無珠……」
    「起來吧,」朱厚照揮揮手,雪粒子落在他睫毛上,「回去告訴你們頭兒,明日去豹房領賞。」他轉身時,王巧兒正低頭包墨錠,絳紅比甲上的金線在雪中一閃,像極了廢窯廠爐火裏躍動的火星。她忽然抬頭,目光與他相撞,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隨即又化作尋常市井女子的笑意:「客官慢走,下雪路滑,當心腳下。」
    離開市集時,朱厚照回頭望去,隻見王巧兒正在給一個孩童分糖瓜,雪花落在她發間,她卻渾然不覺,隻專注地將碎糖瓜掰成小塊,分給圍在攤位前的孩子們。陽光忽然穿透雲層,照得她周身發亮,仿佛鍍了層金邊。他摸了摸袖中的火銃模型,鐵珠嵌在裂縫裏,竟比往日溫暖幾分。
    「皇上,那女子……」張忠湊上來,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那女子如何?」朱厚照盯著漫天飛雪,想起王巧兒袖口的螺旋紋,想起她叫賣時眼底的光,忽然輕笑出聲,「她是鐵錨會的人,亦是大明的匠人。有這樣的匠人在,何愁火器不精?何愁國威不振?」
    雪又開始下了,城隍廟的飛簷漸漸被白雪覆蓋,唯有「鐵錨墨莊」的紅色幌子在風中獵獵作響。朱厚照握緊手中的龍香劑,墨錠上的盤龍紋硌著掌心,卻讓他莫名心安。他知道,在這冰雪覆蓋的京城之下,有無數像王巧兒這樣的匠人,正用雙手鑄著大明的未來——而他,終將成為那個敲開新時代大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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