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盆洗手

字數:2371   加入書籤

A+A-


    正德六年五月廿四,朱厚照握著新刻的「巧藝齋」匾額,匾額邊緣的錨形雕紋還帶著鬆煙墨香。他望著案頭王巧兒的《簧片改良心得》,第十七次調試的筆記旁,赫然夾著片枯黃的艾草——那是五年前她在豹房養字時,用來驅鉛毒的。
    「陛下,王女史在尚工局摔了驗銅錘。」張忠的稟報打破寂靜。朱厚照手中的朱筆頓在「冷鍛法」三字上,墨點暈開成錨形:「傳太醫院!」他起身時,腰間「工」字火漆印蹭到桌角,露出底下未刻完的「安」字——那是他昨夜想刻給她的。
    永春齋內,王巧兒倚在榻上,左手纏著滲血的布條,鐵錨簪斜插在妝奩旁,簪頭的鬆煙墨塊碎了一半。「陛下不必擔心,」她望著他眉間的焦慮,強笑道,「不過是錘柄裂了,砸到虎口。」朱厚照卻看見她袖口露出的暗青——那是長期握錘磨出的淤痕,比五年前深了許多。
    「巧兒,」他握住她未受傷的手,觸到掌心比鐵錨還硬的繭,「朕準你卸下鐵錨會匠首之職。」王巧兒瞳孔驟縮,欲抽回手卻被輕輕按住:「尚工局新設「內廷匠作監」,專管皇室器用改良,由你掌印。」他從袖中取出鎏金印信,印麵「工」字與錨形交纏,「以後你隻需在宮內畫圖紙,驗銅錘讓弟子們使。」
    王巧兒望著印信,想起祖父臨終前塞給她的鐵錨會信物,喉頭忽然哽住。窗外傳來尚工局的鍛鐵聲,牛二虎的嗓門隔著院牆傳來:「都聽著!巧娘說了,冷鍛法要像給嬰兒包繈褓似的……」她忽然輕笑,眼淚卻落了下來——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最放不下的不是頭銜,而是那些沒打完的簧片、沒驗完的銅料。
    酉時,永壽宮。劉貴妃摸著「巧藝齋」匾額上的錨形紋,指尖掠過「巧」字時忽然頓住:「妹妹這是要「金盆洗手」了?」王巧兒輕撫腰間新佩的「內廷匠作監」牙牌,牌麵刻著極小的螺旋紋,是朱厚照親自畫的簧片剖麵圖:「不過是換個地方做匠人。娘娘看這牙牌,」她指著牌背的「安」字暗紋,「陛下說,匠人安心,火器才能安穩。」
    劉貴妃挑眉,忽然湊近:「聽說尚工局傳你「帶傷驗銅,血滲簧片」,這若是傳出去……」「所以陛下才讓我入宮,」王巧兒打斷她,從袖口取出新製的「驗鉛香囊」,裏麵裝著鬆煙墨與艾草,「宮裏的銅料更幹淨,適合養傷。」她的語氣平靜,卻藏著鋒芒——那些關於她「血祭火器」的謠言,終會被宮內的匠作監新章壓下。
    戌時,乾清宮。朱厚照看著王巧兒遞來的《內廷匠作條例》,「匠人可帶弟子入宮」「每月試銅日開放尚工局」等條款旁都畫著錨形標記。「巧兒可知,」他指著條例末尾的「巧」字火漆印,「楊廷和說,這是「婦人幹政」。」王巧兒抬頭,眼中閃過五年前在豹房改火銃時的倔強:「那陛下如何回他?」
    「朕說,」朱厚照輕笑,取出火銃模型,扳機護圈內側的「巧」字被月光照亮,「當年武曌能掌乾坤,如今巧兒掌個匠作監,不過是讓火器多些女子的心思。」他頓了頓,聲音放柔,「何況……朕需要個能在枕邊算彈道的人。」
    王巧兒一愣,忽然想起昨夜永春齋的燭影——他親自為她換藥時,指尖在她掌心繭上停留的溫度。她低頭看自己腕間的「工」字鐲,與他腰間的火漆印果然是同一塊銅料所鑄。「陛下可曾見過,」她輕聲道,「匠人鑄器時,總留一道縫,讓銅水慢慢流進去?」朱厚照搖頭,她卻笑了:「這道縫叫「匠心縫」,沒它,鑄不出好器。陛下留的這道縫,」她指了指彼此之間,「大概也叫匠心吧。」
    夜更深了,王巧兒回到永春齋,見案頭擺著新製的鐵錨發簪——簪頭的「工」字嵌著寶石,卻留了道極細的縫,能塞進鬆煙墨粉。她摸出舊簪,將碎掉的墨塊填入新簪的縫裏,忽然輕笑。窗外,尚工局的鍛鐵聲漸歇,取而代之的是宮燈柔和的光芒。她知道,從今往後,她的戰場從熔爐前轉到了圖紙上,從尚工局轉到了紫禁城,但掌心的溫度,與匠人的魂,從未改變。
    次日辰時,尚工局掛出「內廷匠作監」的匾額,牛二虎帶著弟子們望著宮門方向。有人看見,新監正的轎簾掀開一角,露出半片月白短打衣襟,衣襟上的錨形暗紋被金線繡得發亮。而在乾清宮,朱厚照握著新製的「鸞鳳銃」,扳機護圈的凹槽裏,靜靜躺著片枯黃的艾草——那是他從她的舊筆記裏撿來的,像極了五年前那個雪夜,她腕間的墨漬。
    王巧兒坐在永春齋窗前,陽光穿過新製的琉璃窗,在圖紙上投出錨形光影。她摸出算盤,指尖撥弄算珠,算珠碰撞聲中,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號子——那是牛二虎在教新弟子《寶船錨歌》。她低頭看著圖紙上的簧片凹槽,忽然覺得,有些路換條道走,反而更寬;有些匠心得換個地方藏,反而更安穩。
    荷風拂過,琉璃窗上的錨形光影輕輕晃動,與她發間的新簪相映成趣。王巧兒提起筆,在圖紙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宮殿,宮殿一角露出半截煉銅爐——這是她給未來的「巧藝齋」畫的藍圖。墨線落下時,她忽然明白:匠人無論在哪,隻要掌心有繭,眼裏有光,便能鑄出天下最利的器,最穩的錨。
    喜歡正德變法:撿到曆史學生的書包請大家收藏:()正德變法:撿到曆史學生的書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