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器十四年夏五月，韃靼草原的牧草初萌，工器監屯田使陳九斤蹲在橡膠試驗田壟間，驗鐵石敲在地膜接縫的銅釘上，蒙文「風調雨順」壓紋裏的細沙被嗬氣拂開，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工禾紋——那是匠人們心照不宣的防偽暗記，在遊牧民眼中亦成了「長生天契約」的象征。
    「陳大人，又在看你的寶貝地膜？」韃靼匠人巴圖牽著改良戰馬走來，馬蹄鐵叩地聲裏，陳九斤聽出異樣渾濁，從牛皮袋摸出青銅磬尺：「右前蹄該換掌了，聲紋比昨日低兩度。」巴圖撓頭憨笑，他辨不出細微音差，卻記得去年靠這「耳朵」救了坐騎蹄疾。三個月前，中原運來的橡膠地膜在沙地寸步難行，草根如刀刺穿膠層，陳九斤急得直拍大腿，直至想起青禾在濟南用蜂蠟防鉛的法子，將蜂蠟融著艾草粉刷在地膜表層，曬幹後硬如甲胄，草根沙鼠皆繞道。如今首批蓧麥苗頂開地膜圓孔，嫩黃芽尖如碎金撒在綠毯，卻難掩陳九斤眉間愁緒——琪琪格舉著凍硬的地膜殘片喊「能當糖咬嗎」，讓他又觸到冬季脆化的難題：摻入牛油的地膜開春發黏，回收成本陡增，而小女孩玩鬧時，陽光透過裂紋在她臉上投下工禾紋影，倒似天然窗花。
    歸化城工器互市日上，鐵鍋燉肉香混著咖啡渣焦香。漢商王五用蒙語吆喝「工器炭比牛糞耐燒」，羊皮袋裝的咖啡渣炭印著工禾紋火銃，老牧民阿拉坦摸出牛皮錢袋要三袋：「去年用這炭，羊圈蒼蠅少了大半！」王五遞袋時壓低聲：「摻了硫磺粉，別讓佛郎機人學去。」阿拉坦會意眨眼，他見過紅毛鬼用玻璃珠騙馬，深知輕重。隔壁「馬政數據房」裏，匠人李實用璿璣計算尺記錄數據，二十幾個陶罐泡著馬鬢毛，紫草汁浸過的毛發若暗紅便鉛毒超標。「追風又超標了。」李實皺眉望向泛紫的罐子，窗外巴圖牽馬而來，鐵蹄與算珠聲交織，倒成了草原工器晨歌。
    正午黃旗驟晃，博爾濟吉特·阿古達瑪騎馬闖入市集，身後牧民挎著長刀。「漢人的妖器吸草原血！」他振臂高呼，稱工器堡井水害羊群產瞎眼羔子。人群騷動間，陳九斤推開眾人，驗鐵石撞得皮帶扣叮當響：「去您牧場看看便知。」馳向草場時，他注意到對方馬鞍的佛郎機玫瑰銀飾，井邊取水檢測，紫草汁入水凝如血塊。「鉛毒來自上遊礦坑。」陳九斤直視阿古達瑪，卻在其靴筒瞥見佛郎機火器槍管。
    黃昏工器堡炊煙升起，琪琪格指著沙坡喊「沙棘發芽了」，去年種下的沙棘苗已半人高，金黃小花搖曳——這是「工器十誡」鐵律：開墾一畝地，必種百株沙棘。巴圖修補橡膠播種機，忽然抬頭：「陳大人，若有天住磚房、騎蒸汽馬，長生天會高興嗎？」陳九斤未答，摸出塊「鬆煙咖啡炭」扔進爐中，鬆脂與咖啡渣焦香四溢，卻少了往年嗆味——他用沙棘枝替代鬆脂，既固沙又護植被。窗外「聲波測震站」青銅鍾響，鍾身蒼狼白鹿與工禾紋並刻，既是圖騰亦是預警。
    夜幕垂落，陳九斤走向試驗田，月光下地膜「蒼狼白鹿」圖騰與工禾紋暗記交相輝映。遠處巴圖歌聲傳來，唱的是新學的《匠經》，曲調混著馬蹄與算珠響。他想起青禾「工器之道如織如耕」的話，忽覺琪琪格塞來的蜂蠟塊在掌心發燙——或許將蜂蠟與橡膠按三七比例融化，摻入沙棘籽油……念及此，他快步走向工坊，身後影子被月光拉長，恰似紮根草原的沙棘樹，在夜風裏搖晃著工器與長生天的雙重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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