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二皇帝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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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一年二月初一,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劈裏啪啦地撲打在考工院那銅製的門環上,濺起細碎的冰晶,仿佛是冬天不甘離去的掙紮。王巧兒穿梭在考工院的工坊中,驗鐵石擦過焦煤鐵樣本,石麵泛起靛藍星芒——這是用《考工記》「鑒燧取火」之法煆燒七次的試金石,遇鉛則顯藍斑。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著從泉州加急送來的焦煤鐵樣本。過了一會,她靜靜地立在鍛爐前,目光緊緊跟隨著驗鐵石的顏色變化,從橙紅逐漸深沉為靛藍。看著這顏色的轉變,她忽而眉頭緊皺,果斷地揮手喊道:“三爐鐵水含鉛量超標了,全部回爐!半粒雜質都容不得。”
就在這時,琉球的匠使小心翼翼地捧著仿製的火銃,湊上前來向她求教。王巧兒正用磁石輕輕掃過鐵屑,頭也不抬地說道:“看好了。”隻見她指尖輕輕一撥,純淨的鐵屑便聽話地聚成了錨的形狀,“大明的鐵器就如同磁石吸鐵一般,純粹而沒有雜質。”琉球人眼中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窺測微光,可王巧兒卻佯裝未覺,隻是用算珠推演著《商功》篇裏舟車容積的算法,而真正的火銃纏距算法,卻藏在她腰間那帶著暗紋的魯班尺裏,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地叩打著青銅砧台。
下午,工器閣中彌漫著鬆煙香的氣息。朱載鈞的算盤磕出清脆的聲響,二十三顆珠子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下,映照著碎光。“磁芯鉛彈內鑄寸許磁芯,與準星磁石形成同極相斥,需以《武經總要》『指南魚』法調整角度。”朱載鈞一邊用鹿皮仔細擦淨槍管,一邊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但考工院新製的‘指南銃’......”話還沒說完,廊下便傳來首輔楊廷和刻意放輕的咳嗽聲。少年頓時驚慌失措,慌忙將磁石彈丸藏到背後。王巧兒見狀,指尖輕輕劃過他後頸還未褪去的胎毛,觸碰到了他衣內“錨鏈形金鑲玉”的棱角,那可是朱厚照親自賞賜的玩物,裏麵還藏著王景弘航海圖的殘片呢。
晚上,月會正在緊張地進行著。李承勳戰報上的墨痕還未幹透,王巧兒的指尖卻已在《匠戶保甲條例》上洇開了汗漬。密報裏“載錤”兩個字看得她眼眶發燙。她毫不猶豫地提筆,將泉州名冊裏“王載錤”的籍貫篡改成龍岩衛,在附頁蓋上雙魚紋印的時候,窗外工部鑄炮的聲音和她的心跳劇烈地共振著。此時,她八歲的兒子載錤,正躲在龍江船廠的龍骨之間,拿著炭筆在福船的腹板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算珠符號。
當飛鳧快船如利箭般劈開杭州灣的雨幕時,王巧兒正在批改匠官們的考卷。一份山西匠戶以《九章算術》解算火炮仰角的答卷,讓她的筆鋒不由得一頓,思索片刻後,她批注下“可試用於神機營”。就在這時,急報傳來,楊廷和暫緩彈劾。她下意識地摸著袖口鐵錨的紋路,想起昨夜路過乾清宮時,朱厚照在《工器匯典》上批注的“錨定四海”四字,那筆跡竟與王景弘廟前殘碑上的“明”字暗暗契合。
龍江船廠彌漫著鐵鏽味,混合著鹹腥的雨水。載錤後頸的“工”字胎記被雨水洇成了赤色,就像一枚燒紅的鐵印,深深地烙在他幼嫩的皮膚上。“鐵錨吃水三尺,船身減重七斤。”小男孩舉著磁石,興致勃勃地演示著浮力,掌心的鐵屑隨著羅盤的轉動,神奇地聚成了小錨的形狀。王巧兒剛要露出欣慰的笑容,卻瞥見遠處桅杆間閃過飛魚服的銀鱗,她心中一驚,指尖猛地按住孩子攥著圖紙的手,嚴肅地說道:“這些歪歪扭扭的墨線,可是加密的陷阱,記住了嗎?”
香寮村的錨燈節在雨中提前點燃了。載錤舉著鐵錨燈籠,興奮地跑在最前麵,雨水順著燈籠的紋路,匯聚到他掌心的微型羅盤裏。趁著王銳往鍛爐添焦煤的間隙,王巧兒將載錤的“驗鐵學徒”檔案,悄悄地塞進《三字經》的夾層裏。聽著孩子用“驗鐵七式”的口訣,認真地辨別著赤鐵礦與褐鐵礦,她的思緒不禁飄遠,忽然想起載鈞在工器閣裏計算彈道的模樣——同樣的算珠鏈,同樣專注的眼神,可兩人卻隔著九重宮牆。
突然,錦衣衛踹門的聲音如驚雷般響起,驚飛了梁上那鐵錨形的燈籠。此時,王巧兒正在烘幹濕透的《農工百問》。“考工院預備算生需參與鐵器測繪。”她鎮定地出示工部火牌,指尖不經意間劃過櫃中夾層的《鄭和工器譜》殘頁。就在這時,載錤藏在身後的羅盤突然劇烈震顫起來,磁針穩穩地指向北方——那裏,新鑄的鐵錨正凝結著“景明”殘碑的熔漿,隨著工字旗的福船,劈開雨幕,破浪前行。
八百裏加急的驛馬,馬蹄踏碎了濟南清晨的寒霜。王巧兒懷中揣著的“工”字鐵章,硌得她肋骨生疼。陳大錘的密信說,佛郎機人在蒙巴薩的工坊炸了九次羅盤,誤將磁石與琥珀同煉,引發爆炸,實則需用《工器匯典》『磁石畏琥珀』之理避之。她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載錤在錨燈餘燼裏畫的第二十四種鐵器鍛法,想起他仰著小臉,滿是期待地問“將來能造飛錨船嗎”時,睫毛上沾著的那幾粒鐵屑。路過紫禁城角樓的時候,她摸出袖中載鈞繪製的硫磺艦隊圖——那曾經是永壽宮沙盤事件的“罪證”,如今卻成了考工院算學的教具,邊角還留著少年咬過的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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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書房裏傳來的算珠聲,驚起了窗外樹上的寒雀。朱載鈞算出楊府月俸損耗的話音剛落,首輔楊廷和便拂袖,一臉正色地說道:“算術需為禮法所用。”王巧兒看著男孩袖口那縮小的鐵錨徽記,思緒又飄回到尚衣監改製兗服的那個深夜,朱厚照指尖敲著《工器匯典》,嘴裏念著“錨定四海”,那節奏竟然和載錤玩羅盤時的哼唱一模一樣。
子時,工器閣內燭影搖曳,一片昏紅。載錤的磁石羅盤與載鈞的準星設計圖,在算珠陣中並列擺放著。王巧兒擺完“工”“海”二字的時候,窗外忽然狂風大作,所有的磁石擺件都應聲轉向泉州的方向。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香寮村埋下的算珠羅盤,想起朱厚照在彈劾奏疏上畫的錨形符號。就在這時,泉州的急報突然傳入——載錤落水的時候,手中的羅盤始終堅定地指向北方,指向那艘掛著工字旗的福船,新錨上的“景明”二字,正被朝陽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輝。
五更鍾聲響徹夜空的時候,王巧兒輕輕地摸出載錤送給她的鐵章,那毛糙的邊緣緊緊地貼著她的掌心,像極了王景弘廟前那座錨形的石碑。遠處,工部鑄炮的聲音與欽天監漏刻的滴答聲相互應和著,恍惚間,她仿佛聽到了算珠落盤的清脆聲響,還有火苗燃燒時的劈啪聲。在燭火的映照下,兩個孩子觸碰磁石的畫麵漸漸地重疊在一起——一個在工器閣裏專心地校準準星,一個在錨燈的餘燼裏認真地畫下第二十五種鐵器紋路。而在大海的深處,新鑄的鐵錨正穿透層層霧靄,錨鏈激起的浪花裏,算珠仿佛串成了一條閃閃發光的航路,引領著大明的未來,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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