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金玉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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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被陳伯拉著往後退去,那個總是對她百依百順的父親,此刻正背對著她,挺直的脊梁像一柄即將折斷的劍。
她被強行拖出門檻,奮力掙紮,想要抓住身邊一切能抓住的當作支柱。
“父親,您答應過我的!您說過要陪著我......”
白崇山聽著遠外的喧鬧大喊,“陳海還不快帶著小姐走!走啊!”
陳海不再猶豫,一個手刀劈在白薇後頸,抱著暈倒的白薇翻牆離去。
白崇山轉身看著空蕩蕩的祠堂,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白薇離去的地方,隨後抬手打翻了祠堂的燭台......
白薇在陌生的床榻上驚醒,床邊還擺放著那個木匣。
窗外鳥鳴啁啾,白薇下床顧四周,這是人完全陌生的地方。
白薇推開門輕聲呼喚:“陳伯——”
無人回應,整個院子安靜得仿佛昨夜的兵荒馬亂隻是噩夢。
白薇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一個人也沒有看到,門似乎是從外麵給鎖上了。
“對,匣子!”白薇趕緊跑到房間撥出發簪
銅扣“哢嗒”一聲彈開。
匣子裏隻三樣東西:一疊蓋著朱印的密函,一冊寫滿數字的賬本,還有一封沒有火漆的信。
她想到被陳伯帶走前父親的那個背影,顫抖著拆開信箋,信上是父親的字跡,
薇兒:
當你展開這封信時,為父應該不在了,我隻是為自己贖罪去了。
不必落淚,這是為父應得的結局。
這些年來,為父從最初隻想讓你衣食無憂,可我低估了人性的貪婪,也高估了自己,到最後失去了良知,失去了本性。
直到看見你為那些吃不上鹽的百姓流淚,為父才恍然驚醒我的薇兒,本該是這般幹淨的模樣啊。
為父犯下的罪孽太重,哪怕是用這條命也無法償還。
但你還小,不該被這些肮髒事玷汙。
為父隻願你往後餘生,能堂堂正正地活著,不必像為父這般,整夜整夜地被噩夢驚醒。
匣子裏裝著的,是為父這些年收集的證據,它們能保你平安。若他日世道清明,便將它焚毀吧,這些肮髒的過往,不該成為你的負擔。
院後的老梅樹下,埋著為父攢下的俸祿。
雖然不多,但每一文都來得幹淨。
足夠你在江南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為父也想和薇兒一起種田養老,可惜沒有機會了,薇兒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帶著我那一份,父親會在天上守護你!
薇兒,為父這輩子最大驕傲就是你。
往後清明,在你娘墳前放支白菊就好,不必祭奠為父,為父不配。
罪父 崇山絕筆
一滴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了信封字。
她抱緊木匣,淚水浸濕了前襟。
恍惚之間,她又看到父親摸著她的頭笑著說:
“薇兒要什麽,爹爹都能給你。”
“答應薇兒的,父親哪次沒有做到?”
......
是她親手把父親逼上死路,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她哪裏會不知道,父親已經沒有了退路,可她還是會奢望。
罷了罷了.....
一切都結束了。
五日後,陳伯帶著蘭香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蘭香懷裏緊緊抱著一個青布包裹,手指死死攥著布料,見到白薇直接朝白薇跪下。
她嘴唇顫抖著,半晌才擠出聲音:“小姐......老爺他......”
說著雙手舉起青布包裹,“小姐這是大總管為老爺收斂的.....”
白薇靜靜地站在院中,秋風吹起她素白的衣角。
她緩緩伸手接過那個包裹,緊緊抱在懷中,最終還是落下淚來!
“老爺在上呈辭官折子時就寫好了萬言供狀,把潞州鹽政的肮髒事都在折子裏抖落出來了。”
蘭香抹著眼淚,“五天前,他......他在祠堂引火自焚了......”
白薇依舊緊緊抱著青布包裹,聽著蘭香斷斷續續的講述。
“五天前上麵派欽差大人下來。”
蘭香抹著眼淚接著說道,“前天城裏傳來消息,鹽運司的張大人、陳鹽商他們......都被下獄了......”
“這幾天潞州那頭......百姓都在放鞭炮,他們說、說死得好......說......老爺得了報應......”
“小姐.....奴婢不懂,你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不好嗎?為了那些與你無關的百姓,把老爺逼上絕路?您就真的能心安了嗎?”
“你說心安?”
白薇慘笑一聲,“當我發現自己的錦衣玉食是用人血染就的時候,這世上就再沒有‘心安’二字了。”
白薇凝視著自己的雙手“我這雙手,要麽沾著父親一人的血,要麽沾著那麽多百姓的血,你說,我該怎麽選?”
白薇說完轉身走向院後的梅林,她親手挖開梅樹下的泥土,打開那個青布包裹,取出那個青花甕,白薇親手將父親葬在了梅林深處。
沒有立碑,隻種了一株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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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餘下的罪女兒來替你還。”
多年後,在江南清水鎮,有一座名為淨心堂的義塾。
堂主是位姓白的姑娘,她常年戴著素白麵紗,鎮上的人都喚她“白先生”。
白先生端坐在學堂的案幾前,她執筆的姿勢格外端正,一筆一畫地謄寫著今日要教的字句。
孩子們陸續到來,恭敬地向先生行禮,然後端坐在自己的蒲團上。
“今日我們學寫‘清’字。”白先生的聲音輕柔似水,卻字字清晰。
她挽袖研墨,在宣紙上寫下工整的楷書。“清者,水淨也,心淨也。”
堂下最年幼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先生,怎樣才能做到‘清’呢?"
白先生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她放下毛筆,溫聲道:“你且看這硯台。”
小女孩踮起腳尖,隻見硯中墨汁幽深如潭。白先生取來清水滴入,墨色漸漸化開,顯出原本澄澈的青石紋路。
“清不在抗拒渾濁,而在容得下渾濁。”她執起狼毫在硯邊輕刮,“就像這筆,用久了難免積墨,需時時刮去浮垢。”
午後驟雨忽至,白先生撐著油紙傘將孩子們一個個送回家。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角,她卻渾然不覺。
清明時節,淨心堂照例閉館三日。
有樵夫說,曾見白先生獨自往後山去,她總在那株盛開的海棠樹下靜坐良久。
山風送來她低低的呢喃,“父親你看,今年的海棠開得極好!我也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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