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誦經打坐，閑暇時便給樹婆婆講述佛經裏的故事。
    樹婆婆不懂佛法，卻喜歡聽他溫軟的嗓音，看他虔誠合掌的模樣。
    漸漸地，小沙彌長大了，成了挺拔俊朗的年輕僧人。
    他給自己取了個法號“報德”，意為報答恩德。
    二十年相伴終是分離，“樹菩薩，等我尋到師父，再回來陪您。”
    臨行前，他鄭重地刻下一道印記在樹幹上，“若我回不來，這道痕便是我的承諾來世再報您的恩情。”
    樹婆婆笑著搖晃枝葉：“傻孩子，一棵樹要什麽報答？你能平安就好。”
    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被這故事觸動。
    明心小和尚怔怔地望著樹婆婆，雙手合十，深深一拜。
    “原來您就是師父讓我來尋的那位“樹菩薩’。”
    樹婆婆猛地抬頭：“你師父是報德？”
    明心搖搖頭輕聲道：“家師法號見心，來炎州之前師父對我說，師祖少時被一棵古樹相救，欠下一段恩情未還，讓我找到樹菩薩把這個交給她。”
    說完拿出一個玉盒。
    樹婆婆的眼中泛起淚光，緩緩接過玉盒，“他人呢？”
    明心再次雙手合十，“師祖在三千年前的魔族大戰中......”
    她那雙看盡滄桑的眼睛裏，此刻滿是難以置信的震動。
    “魔族大戰？”她的聲音像是被砂礫磨過般嘶啞，
    明心小和尚雙手合十，深深拜下：“當年魔族大軍壓境時，師祖本可隨眾僧退守須彌山，但經過炎州荒漠時，他看見天邊魔雲翻湧的方向。”
    “師祖沒有退回，他結金剛印獨守枯骨峽三日，最終魔軍繞道而行，師祖也落了個魂俱滅。”
    “他臨終前托付同修，說魔瘴將至，老樹難移，弟子願舍此皮囊，鎮守炎州。”
    陸靈雪捂住嘴，指縫間漏出一聲嗚咽。
    樹婆婆的藤蔓緩緩舒展，露出樹幹上一個深陷的凹痕，邊緣已經模糊，卻仍能看出當年留下的痕跡。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原來如此，那年荒漠突然刮起黑風，我以為是尋常風暴。”
    這個故事太過沉悶，幾人一時沉默下來，白薇看見陸靈雪悄悄抹了抹眼角。
    原來三千年那不是沙暴，是魔氣肆虐時卷起的陰風。
    六千年的等待，六千年的疑惑，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最深的痛與最暖的慰藉。
    她的聲音混著風聲傳得很遠很遠，“傻孩子何至如此啊！老樹一棵死了就死了吧！”
    她也從未想過要什麽報恩，她隻想他能好好活著，今日也隻是想聽聽他的情況。
    卻不曾想......
    樹婆婆一聲輕歎，拿著玉盒消失在幾人眼前。
    兩日後才入秘境，妖主命厲靈瑤領著白薇幾人去妖族王城去好好逛逛。
    白薇對厲靈瑤並無好感，可想到宗主說的打通炎州的商貿，就也答應下來，西羅曼倒是很高興。
    白薇想到陸靈雪，正猶豫要不要叫上陸靈雪，沒想到陸靈雪倒是已經來了，“之前可是說好我們一起來炎州的，如今都來了窩在房間裏多可惜。”
    白薇莞爾一笑：“好，那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妖族的王城。”
    最終，一行二十餘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王城集市比想象中還要熱鬧。
    長長的青石板路兩側，各式攤位鱗次櫛比，鋪著各色獸皮。
    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中混雜著香料、獸肉和草藥的複雜氣味。
    形形色色的妖族商販或站或坐，有的頭頂犄角，有的身後拖著長尾，見到人族修士經過時，目光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警惕與敵意。
    白薇在一個攤位前蹲下，攤位上擺放著一堆泛著幽光的墨色鱗片，她拿起一片還沒開口詢價。
    那狼妖攤主就猛地朝白薇咧嘴，露出森白尖牙，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威脅聲。
    白薇神色不變，將鱗片放回原處，起身時與陸靈雪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來妖族對人族的敵意比預想的還要深。”白薇低聲道。
    若不是厲靈瑤在一旁震懾，恐怕這些妖族的態度會更加惡劣。
    陸靈雪點點頭安慰道：“無妨，反正我們也不是來交朋友的。”
    白薇歎了一口氣，她還真是來交朋友的。
    西羅曼倒是買得不亦樂乎，懷裏抱著三枚流轉紅光的妖丹，又拽著白薇去看一串用獨角犀骨磨成的珠子。
    “這妖丹成色不錯，”白薇接過一個帶著兔尾攤主遞來的錦盒，抬眼瞥見隔壁攤位掛著的狼皮，毛色油亮卻帶著暗褐色血漬。
    西羅曼也看到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隻是……你們妖族賣同族皮骨，不覺得怪異麽？”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嘰笑，一個化形妖族從斜刺裏走來，勾唇冷笑：“人族修士食靈植、煉獸丹、食獸肉倒來管起我們妖族的營生了？”
    西羅曼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求助地看向白薇。
    厲靈瑤聽到動靜上前一步，“大膽，這些是我們炎州的客人！不得無禮！”
    白薇安撫地拍了拍西羅曼的手，拉著她往一旁走去。
    說完這句話的厲靈瑤的目光越過白薇，落在不遠處挑選靈草的陸靈雪身上，眼裏明顯有些忐忑。
    見陸靈雪並沒有看自己，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
    厲靈瑤素來高傲，此刻她放輕了腳步走近陸靈雪，“陸仙子對這‘凝露草’感興趣？我王城裏倒有更鮮嫩的品種。”
    陸靈雪聞言回頭，見是厲靈瑤輕輕將草葉放回竹籃：“有勞厲姑娘掛心，隻是我體質特殊，怕是無福消受。”說完朝白薇走去。
    被拒絕了的厲靈瑤指尖僵在半空，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難堪，卻又強作鎮定地轉身走開。
    白薇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這厲靈瑤是想接近陸師姐？
    厲靈瑤現在是發現自己誤會了陸師姐十幾年，知道真相後所以後悔了？陸師姐那位母親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不過這到底是陸師姐的家事，白薇想想也就不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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