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走了，趙梅自然還要坐上一陣。
    “越來越不聽話，越來越不成體統。和那個女人說話，連說帶笑的，和我說話，就夾槍帶棒的，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等不及兒子出門，趙梅就開始抱怨了。
    老趙沒說話。
    老周接過說：“誰家的都一樣。青兒夠好的了，要是當初不回來，去了外地，別說娶媳婦，你可能連個廁所都買不起。現在，工作好，還提了科長，房子雖說是走了按揭，不是都裝好了嗎？再說了，人家結婚也不可能和你住一起，你還生那門子氣？看不見心不煩是不是？不讓你管你就不說，忍一忍，啥事都過去了，”老周一邊收抬茶幾一邊開導。
    趙梅卻不想打住話頭：“話是這麽說，我也沒想著和他們住一起。可現在不是過不去嗎？進門就吃飯，稍不合口筷子一放就點外賣，吃了啥都不幹就是睡，我都想不明白誰家的娃能養成這樣。”
    老太太插了一句：“獨生子女嗎？”
    “您是不知道，大娘，我都沒辦法給外人說，心髒病都能氣出來。”趙梅依舊喋喋不休：“在家住了快五個月，老媽子都比我強，洗衣做飯拖地打水全是我的。稍有一點不到，臉比耍猴的還變的快。臭襪子、髒褲衩全壓在枕頭下……”
    得，如數家珍，娓娓而談。
    ……
    老趙聽不下去了，拿上煙盒上了陽台，吃飯的時候才出來。
    吃過晚飯，趙梅才問：“你給說了他啥說法？”
    老趙說：“沒啥說法，你別心急，慢慢來吧。”
    “我是一天都熬不下去了。”趙梅又要打開話匣子。
    老趙頓了頓，覺得和諸葛青說還不如和趙梅說：“生活習慣的事你就別管了，現在的教育體製不就是在全力培養這種小孩嗎？你忘了諸葛青上高中了，連腳都是你給洗的，飯都恨不得喂嘴裏，現在又好了多少？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可她是女人……”趙梅話沒說完，讓老趙打斷了：“先聽我說完。人家剛進你的門，凡事都需要磨合，你的習慣和她的習慣肯定不可能一樣，總的有一個要讓一步是不是？”
    “再說了，人家才是以後幾十年在一起過日子的，隻要你的兒子適應，你有啥挑剔的？我看呀，還是你要多反思反思，閑談不論人非，靜坐常思己過，不要總覺得自己都是對的……”
    “你的意思是還是我的不是了？”老趙還在斟酌詞語，趙梅先炸了：“找你不是給我挑毛病，是辦正事。說來說去，我還是一身不是了。不和你說了。”
    老趙眨巴眨巴眼睛，得，又一個沒辦法說的，是你找我說的好不好：“你以為我想說呀，好話賴話都不分。”
    “我不就是給你嘮叨幾句嗎？你想說我還不愛聽呢？”趙梅怒氣衝衝的站起來，二話不說抓起包就走，連招呼都不和老周打，門還拍的山響。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能說多說兩句，不能說少說兩句。還天天給人講道理，話有三說，我看你連一說都沒有？”老周叫了兩聲趙梅，趙梅都沒回話，就一邊急急忙忙的穿衣服，一邊埋怨老趙。
    合著全是我的不是？
    老周開門要去追趙梅，老趙本打算不讓去的，一來叫不住，二來又是自家姐姐，到嘴邊的話終久沒有說出來。
    可還是氣的不行。
    我這招誰惹誰了？一生氣就心慌，一慌就得吃藥。含了幾粒丹參滴丸，老趙也躺床上去了。
    姐弟倆還是第一次這樣說話，趙梅也是第一次摔了自家兄弟的門。
    人還真是怪，自家的孩子怎麽做都是順眼的，都是對的，都是不能讓別人說的，別人家的孩子就可以隨便說。
    從諸葛青上中學開始，趙梅的話題就沒有離開過諸葛青。那個的時候，先是趙梅下崗，緊接著諸葛青的父親退休、生病。
    “晚上寫個作業還要戴個耳機，考不上大學也咋辦？”
    “我們就和旁人似的，從來不給我們個笑臉。”
    “一個星期不打電話也不知道問候一聲，我打了還嫌我多事。”
    “就知道月初沒錢了發個信息，連個稱呼都沒有。”
    “讓回來堅決不回來，我能在那個地方買起個房嗎？”
    “別人家一樣大的小孩都有孩子，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我給他爸咋交待？”
    “別人給介紹個女朋友，父母都是小領導，我覺得挺好的，可這個玩意叫都叫不去。”
    ……
    老趙的記憶中，總是趙梅的這些絮絮叨叨。絮叨完了，再心情不好，回去該幹啥幹啥，好像說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原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出氣筒而已。
    後知後覺中，老趙是下定決心不說了，家務事本身就扯不清楚。
    正胡思亂想著，任老師的電話來了：“趙哥，明天幾點走？”
    “你能確定能走開？”老趙問。
    任老師說能確定。“十點吧，後備箱盡量騰空，我給朋友帶點東西。”老趙想一想，還是提前說了。
    “好的。我盡量。”任老師說。
    又是楊國慶的視頻。
    視頻中的楊國慶一身睡衣，臥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幹嘛呢？”
    老趙切換鏡頭，繞房間轉一圈：“和你一樣。床上。”
    “今天沒出去活動？”老趙又問。
    “活動個屁。連門都不敢出。”楊國慶一臉可憐巴巴。
    “說啥呢？想出門隨時都行，少編排我。”不知什麽東西飛來，鏡頭花了，張玉蘭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和老趙聊兩句，又礙著你了。”楊國慶的話沒說完，視頻斷了。
    老周回來的時候，快八點了，老趙和小外孫在床上玩。老周又是一番忙亂，洗鍋拖地，整理家務。接著又是給老太太洗臉洗腳。手忙著，嘴也沒停：“我出去了也不知道洗洗鍋拖拖地，吃飽就知道躺在床上，啥也不幹，這個家是我一個人的嗎？那天我死了，你是不是要燒著吃。”
    表麵上充耳不聞，可每一句老趙都聽的清清楚楚，幹活的事還是不搭腔的好，你不知道我一動彈心律就140了嗎？至於死的問題，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活不過女人的……
    老周叫小外孫洗臉，老趙說：“我明天上g市。”
    “願上那上那。懶得管你。”老周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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