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這天，老趙在家裏窩著，連門都沒有出。
    頭天晚上，不知什麽時候變了天，還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風，c市的氣候就是這樣，晴朗的日子，萬裏無雲，雖說也有風，卻是斷斷續續的，好像老頭蹣蹣的腳步，走上兩步，總要停下來歇息一陣。可隻要變了天，有沒有雨雪是其次，西北風卻是必定要刮的，而且一陣緊似一陣，如同上足了弦的陀螺，一刻都不肯停息。
    小外孫吵著要出門，怎麽都勸阻不住那種。老周先是哄：“外麵刮風呢，特別特別冷，小孩出去會凍沒了耳朵。沒耳朵的小孩，就沒人喜歡了。”小外孫卻跑到陽台，指著外麵：“姥姥你騙人，你看那個阿姨不是抱著小孩在外麵嗎？比我還小，我都不用人抱。”
    老周說：“人家是人家，你是你，凍病了咋辦？早上起來就打噴嚏的。”
    小家夥卻不聽，抓起自己的棉鞋要穿，老周就生氣了：“眼睛一睜就想著朝外跑，和你姥爺一樣，這個家放不下你了是不？給你媽打電話，趕緊滾蛋，去了你家愛幹嘛幹嘛，我懶得管你……”
    小外孫就哭了。
    老趙白了老周一眼，卻是不吭氣，這種時候是萬萬接不得話的。但小家夥必須哄：“小寶，聽姥姥話，我們不出去好不？姥爺陪你看電視，貓和老鼠好不好？”
    話音未落，老周又嚷上了：“看什麽看？不知道看電視對眼睛不好嗎？不會玩個玩具或是看個故事書麽？你看看你，家裏到處都是你的玩具，和收破爛的一樣。”
    老趙就抱著哭泣的外孫進了臥室。
    老趙知道老周為啥不高興，昨晚到現在，女兒還沒打電話呢。
    可女兒不打電話衝我們發什麽火，純是無事找事卻又無可奈何。家和萬事興不是首先要和諧嗎，老趙就在心裏默念：我不生氣，我不生氣。
    老趙心裏也不舒服，昨天下午給趙梅打電話的時候，分別給其它幾個兄弟姊妹也打了電話，過年了，問候一聲。還在家族群裏發了信息，新年快樂。
    可一晚上過去了，回應者寥寥無幾。
    家人微信群建了好有些年頭了，好像是剛有了微信紅包那年，老趙就建了，兄弟姊妹加上兒孫輩，三十多號人呢。剛建的時候，覺得方便，有事沒事，問候一聲，親情嗎，不就是一份掛念麽。
    逢年過節也搶個紅包，不圖別的，就圖一家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後來就沉寂了，還有人退群，老趙表麵上也不在意，要你加入，是我的情份，你不想待了，是你的權力。畢竟，三輩人幾十口子，雖說都是老趙家這一脈的，但畢竟誰過誰的日子，不強求的，但心裏還是有膈應。
    再後來，就成了老趙自己的舞台了，總是老趙一個人在群裏哼唧，堅持每天發個問候的圖片，逢年過節發個節日快樂之類的，但主動問候和回應者卻不多，老趙的想法就日集月累了：老一輩老了，眼花了，不玩手機，老趙理解，。小一輩呢，再小一輩呢，平時為了生計忙也可以理解，逢年過節也忙得記不起了嗎？親情就這麽淡了嗎，還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昨天發了信息的，隻有趙梅和三個外甥輩有回應，其它人渺無音訊。老趙就不太願意了，可也隻能是不高興，還能為這事發頓脾氣？別人生氣不生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堵嗎？
    小外孫自己在自言自語玩車，老趙就想著心事，就有些散了群的意思，轉而還是遲疑了，再等等吧，不是馬上要過春節了嗎？
    吃午飯時，老周仍然嘟嘟囔囔的：“生產隊的驢上了套還有謝息的時候，我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有喘息的機會？”
    老太太不願意了：“早上起來你就嘟囔個沒完，是嫌棄我不能動了不是？行，天明，下午你去把我老房子收拾收拾，我自己住去行不？”
    “媽，我不是嫌您。”老周連忙解釋。
    “不是嫌我是嫌誰？家裏我一個等吃等喝等死的。你大清早起來就嘴皮子沒有閑過，罵了這個嫌那個的。小家夥不懂事你也不懂嗎？誰家的日子不是這麽過的，真是越老越倒怵了。不就是嫌天明不幹活嗎，又不是現在，幾十年了，你還指望改變他。”老太太越說越生氣。
    “我學著幹，慢慢學著幹。”老趙訕笑。
    “學個屁。”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老趙躲開，嘴上卻說：“趕明兒咱娘倆去老房子住，看她叨叨誰去。”
    老趙趕緊溜了。
    關上書房門，就給女兒發個信息：“趕緊給你媽打個電話，不高興了，裝個啥也不知道。”
    女兒信息回得很快：“爸，新年好。剛忙完，正想給您們打電話呢。乍又不高興了。”
    “你自己不知道呀。新年也不早些打電話問候一下。快點。”老趙卻沒提微信群問好的事。
    老周的電話響了。
    老周和女兒說了半天，聽聲音情緒是好了。
    下午還沒有起床，楊國慶的信息來了：“幹嘛呢？”
    “準備起床，你呢？”老趙躺在床上。
    “我也是。有啥活動沒？”楊國慶又問。
    “沒。也不想出去。”老趙說。
    “怎麽了，後院也起火了？”楊國慶打趣。
    ““你以為都是你？四處漏風。天太冷，不想動彈。”
    楊國慶發了一個壞笑的表情：“錢鬼子想組個局，說是新年聚聚。”
    “不想去。你也省省吧。”老趙拒絕。
    “真不去？”
    “不去。”
    楊國慶就說好吧。
    又接了幾個電話，朋友或是同事的，無非是新年快樂。
    卻沒有齊玉的。不知道他的事乍辦下了，杞人憂天，卻是忍不住。
    也沒有任老師的，隻有一個昨晚淩晨的：“新年快樂。”
    還是忍不住找了個圖片，新年快樂那種，在微信中多選，回複問候者，也有自己以為必須問候的，一一發送。當然也包括曉敏，知道她不會回，隻是忍不住。
    直到晚上，電話也很少響起，微信也是。這個元旦，比上年又清靜了不少，一年比一年安靜。
    老趙淡然的同時，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老了的過程，就是被遺忘的過程嗎？老趙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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