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錢誌東來了。
    老太太的喪事上，錢誌東是來了的，隻是全程戴著口罩，說話嗡聲嗡氣，老趙也沒有多問。今天一見麵，臉上的腫倒是消了，但還是貼著創可貼。老趙看著怪異，但沒有問，可他自己不自在：“小意外了。”
    坐了一陣，錢誌東說明了來意，養殖場進了五十隻羔羊，想請老趙過去看看：“這一段時間你忙，沒打擾你，我先進了五十隻，試試看，你還得過去一趟，幫忙了呀，大哥。”
    錢誌東雖說長的五大三粗，心思卻很是細膩，看見老周病懨懨的：“嫂子也一起走，權當出去透風，樹葉都露頭了，外麵也不冷。”
    老周不去，也不好再攔著：“你們有事去忙，我一個閑人，不去了。昨天四七，出去轉了的。”
    錢誌東的養殖場距市區約三十公裏，拐來拐去的鄉間小路，要近一個小時才能到。路上，錢誌東主動說了臉的事。
    “媽媽b的。”錢誌東開口就是髒話：“丟人的很。讓吳婆娘砸了一鞋底，都快打穿了，就是我們吃飯那天晚上。外麵留個疤，不太好看。”
    老趙就笑，依稀記得吳麗喜歡穿那種鞋頭包銅的高跟鞋，鞋跟也高，十幾公分吧：“這愛情的味道，別具一格了。”
    “去她媽媽的蛋吧，好多天沒理。這幾天天天找，我躲在羊場不回來，急死她。”錢誌東罵罵咧咧的。
    “別吹了，那天吞吞吐吐一回，又卿卿我我分不開了。”老趙難得的開玩笑。
    “唉，玩笑歸玩笑，怕是該分開了。這種事，一要腰好二要錢多，我現在啥都沒了，還能咋地？看她去唄。不過說實話，除了脾氣不好，其它真心不錯。”錢誌東也是少有的傷感。
    養殖場在鎮上的養殖小區裏，最靠西北角的那一家就是。上午時分，小區也沒有幾個人來往，除了偶然幾聲牛羊的叫聲，顯的有些冷清。
    先是在場裏轉了一圈，十八個標準化圈舍，飼養間、飼草堆積場、拌料間一樣不缺，很規矩的樣子，買來的羔羊集中在一個圈裏，大小不一，或臥或立，看見人過來，有的撒歡跑過來，有的頭都不抬一下。
    飼養員是就近找的，一個快六十歲的老頭，中等個頭，手腳還麻利，挺精明的樣子。
    老趙揀了一根樹枝，敲打著羊欄，還讓飼養員進去轟，大部分起來跑開了，還有些慢悠悠地走，還有兩隻，人走到跟前才掙紮了幾下爬起來。
    “一批買的？”老趙問。
    “那。好幾批，這家收三五個，那家收三五個，累是累，但便宜呀，平均一隻比市場上少花好幾十元呢。”錢誌東得意洋洋：“喏，跑的快的那幾隻是昨天才買回來的，圈幾天熟了就不忌人了。”
    老趙卻沒有回話，扭頭問飼養員：“最後那隻拉稀的，拉幾天了？喂藥了沒有？”
    “那個好幾天了，沒喂，也不知道喂啥藥，早上還死了一隻，在圈裏，準備問老板咋辦呢。”
    老趙就歎息一聲，再不說話，扭頭向回走，走了兩步，又對飼養員說：“把那隻死了的剝了吧。不要在圈裏，拉到外麵來。”
    進了錢誌東辦公室兼宿舍，收拾的倒還齊整幹淨。隨後進來的錢誌東問：“咋樣？我還是能幹點事吧？說整就給他整起來。”
    “燒點水喝。”老趙在琢磨該如何和錢誌東說。
    錢誌東的電話剛好響了，看了一根，中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吳麗的。”卻是打開了免提。
    “一個禮拜不見人，死哪去了？”吳麗一點都不客氣。
    錢誌東眨巴眨巴眼睛：“死羊圈了，咋地？”
    “發個定位過來！等著。”吳麗就掛了電話。
    錢誌東兩手一攤：“沒辦法，哥們腎好。”
    老趙卻沒有理：“看看剝羊的去。”隔著窗戶，看見飼養員拖著死羊過來。
    老趙讓找一塊塑料布，卻是沒有，隻好在宿舍門口硬化地麵上剝皮。看著飼養員剝羊皮，老趙說：“手藝不錯呀，兄弟，養了多少年羊了？”
    飼養員手下不停：“從會走路就開始放羊，大半輩子了，那個莊稼人一年不殺幾隻羊的。”
    不到五分鍾，羔羊剝開了，老趙隻是看了一眼：“挖個坑埋了吧。”
    錢誌東和飼養員相互看了一眼，一個說：“可惜了。”一個說：“肉不能吃嗎？”
    老趙板著臉：“一圈羊呢，夠你們吃了。”
    回頭進了門，老趙說：“我既然來了，就實話實說，聽與不聽你看著辦。死羊埋了。馬上再叫幾個人來，全場消毒，把圈裏的羊分圈，活蹦亂跳的放一起，不精神的放一起；全部羔羊口服氟呱酸，注射青黴素。飲的水裏加鹽。聯係鎮上獸醫站，全部做三聯。”
    “沒這麽嚴重吧？”錢誌東半信半疑。
    老趙解釋：“這種病叫羔羊痢疾，是常見病，可以通過共同飲水傳染，致死率很高，七天內羔羊是高發期。三個個月內的也會發生。你這些羊是買來才混在一起的，裏麵肯定有攜帶病毒的，加上應激反應，就發病了。不想讓這一圈羊死光，你可以不做。”
    飼養員說：“哪有那麽嚴重，拉稀屎常有的事。我養了一輩子羊……”
    “你還吃了一輩子糧食。”老趙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飼養員的話，對錢誌東說：“想讓這些羊多活幾隻，就按我說的辦。”
    吳麗自己開車來了。
    氣衝衝的進了門卻發現氣氛不對，就先壓下自己的火氣，先和老趙打招呼：“你也在呀，趙哥。老錢那裏弄的不對，你就毫不客氣的收拾。”
    錢誌東倒是靈性，連忙把老趙的話學了一遍：“我正聯係人呢。”
    吳麗畢竟在鄉鎮幹過八年，聽過的養羊故事也比錢誌東圈裏的羊多，何況關係到自己的錢。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對錢誌東說：“按趙哥的意見辦。我找獸醫站，你找人收拾圈。”
    下午三點多，才算忙完，中午也沒有吃飯，錢誌東說進城吃一頓大餐，老趙謝絕了：“把我送回去就行，你忙你的事吧。”
    說著朝吳麗呶了一下嘴。
    吳麗紅了臉。
    可老趙卻沒有興致逗笑，他心裏明白，錢誌東又有可能丟一筆錢了。還有，任老師發短信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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