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野的靴子陷在積雪裏，低頭盯著冰麵上重疊的腳印。
    那些凹陷的痕跡像鏡子兩麵的倒影，明明屬於他們三人，卻出現在不該存在的位置……前方十米外的隧道拐角處，正是十分鍾前他們經過時留下的印記。
    老人的呼吸在防護麵罩裏凝成白霜，破裂的鏡片將視野割裂成碎片。他彎腰撿起一塊冰碴，裂紋中映出自己蒼老麵容的雙重輪廓。
    “我們走回去了。”
    林寒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軍人單手握槍，另一隻手按在冰壁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的視線掃過隧道頂部垂落的冰錐，那些尖銳的棱角在冷光中呈現出詭異的對稱性，每一根的彎曲弧度都與記憶中的形狀完全一致。
    陸雲漪蹲下身，手套撫過冰麵下的金屬管線。淡金色的痕跡在她手腕內側忽隱忽現，像是皮膚下埋著流動的螢火。
    “能量場在折疊時空。”
    她扯開領口的監測儀，屏幕裂痕間跳動的數字突然卡在某個數值，“溫度計顯示零下四十七度，和四十七分鍾前完全相同。”
    仿佛為了驗證她的判斷，隧道深處傳來熟悉的轟鳴。
    三人同時轉頭，看到十二台鑽機殘骸從冰層中升起，鏽蝕的金屬外殼反射著藍光，與他們七分鍾前摧毀的那批設備毫無二致。
    江天野的懷表殘骸在掌心發燙，表鏈突然繃直指向鑽機群中央，那裏本該是空蕩的冰原，此刻卻浮現出黑色金屬塔的虛影。
    “別開槍！”
    林寒按住陸雲漪抬起的手臂。軍人疤痕交錯的臉上滲出冷汗，他看到自己先前擊碎的冰錐正在重新凝結，裂開的冰縫像倒放的錄像般緩緩合攏。“所有破壞都會重置。”
    話剛說完，隧道頂端的警報燈突然亮起。
    猩紅的光斑在地麵遊走，勾勒出他們方才戰鬥的軌跡。彈殼從冰縫中倒飛回槍膛，爆開的酸液重新縮回通風管道。
    江天野踉蹌著後退，老式防護靴在冰麵打滑。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十分鍾前扔出的液氮罐從空中倒退著飛回手中，罐體表麵的凹痕正在消失。
    “四十七分鍾。”
    陸雲漪突然抓住林寒的戰術背心。基因學家的瞳孔微微收縮，監測儀屏幕映出她蒼白的臉，“從我們進入隧道到現在，正好是這個時間。”
    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三人不約而同看向冰層深處。隻見淡藍色的光流在地殼中編織成網，每一次脈動都讓懷表殘骸劇烈震動。
    江天野突然明白女兒當年為何執著於冰晶玫瑰的研究，因為那些結晶體的生長模式，正是打破循環的關鍵。
    “試試這個。”
    老人顫抖著扯開內袋，掏出密封管裏最後幾粒玫瑰殘瓣。淡藍色的晶體在掌心旋轉，折射出的光斑竟穿透冰層，在金屬塔虛影表麵燒出細小的孔洞。
    林寒用槍托重重砸向冰壁。飛濺的碎冰在半空凝滯，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暴風雪。
    軍人疤痕下的肌肉繃緊，突然拽著兩人衝向鑽機殘骸：“跟著光斑走！”
    淡藍的光粒在冰麵上跳躍，勾勒出蜿蜒的路徑。
    陸雲漪的防護靴碾過凍結的黏液，突然被某種力量拽向左側。
    她的膝蓋重重磕在金屬管道上，卻看到本該筆直的通道扭曲成環狀……他們又回到了七分鍾前的位置。
    “物理規則在失效。”
    基因學家扯開破碎的袖口，淡金紋路已蔓延到手肘。
    她將玫瑰殘瓣按在監測儀表麵，裂紋間突然迸出火花，“能量場在模仿生命體的新陳代謝，每次循環都在進化。”
    江天野的懷表鏈子突然勒進腕骨。老人佝僂著背撲向控製台殘骸，枯瘦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
    二十年前的深夜，女兒蜷縮在昆侖站實驗室調試防火牆的畫麵浮現在眼前，那些冰晶玫瑰的共振頻率，或許能撕開時空的繭房。
    “西南角！”
    林寒的吼聲撕開寂靜。軍人突然調轉槍口，子彈擊碎正在凝結的冰錐。
    爆開的冰霧中，黑色金屬塔的虛影愈發清晰，塔基位置浮現出環狀凹槽，與江天野懷表殘骸的形狀完美契合。
    陸雲漪的指尖劃過冰麵，淡金紋路突然暴亮。基因鎖與能量場產生著危險的共鳴，她看到無數個自己正在不同時間線上掙紮：
    有的被困在鑽機群中，有的墜入冰縫，有的化作透明晶體……
    疼痛如利刃刺入太陽穴，她卻死死按住監測儀：“把懷表嵌進塔基！”
    林寒的衝鋒槍噴射火舌，為老人清出道路。
    江天野在彈雨中匍匐前進，懷表殘骸在掌心烙出焦痕。當他將金屬碎片按進凹槽的瞬間，整座冰窟突然傾斜。
    淡藍光流如瀑布般傾瀉，將三人吞沒。等視野恢複清明時，他們正站在隧道入口處，那是十分鍾前的位置。
    鑽機殘骸完好如初，冰麵上沒有彈痕，但陸雲漪袖口的裂痕卻消失了。
    “這次循環縮短了。”
    林寒盯著戰術腕表，秒針正在瘋狂跳動，“隻剩三十九分鍾。”
    江天野的鏡片蒙上霧氣。老人突然扯開防護服，將玫瑰殘瓣貼在胸口。
    淡藍光粒從結晶中溢出，在他皮膚表麵織成發光的脈絡，與黑色金屬塔的紋路如出一轍。
    “讓我當錨點。”老人嘶啞的嗓音混著咳嗽，“小滿的玫瑰能標記時間軸。”
    陸雲漪還未來得及阻止，林寒已經扯斷登山索。軍人疤痕下的瞳孔映出塔基閃爍的微光，突然將江天野推向能量場核心：“數到三就啟動！”
    淡藍色的風暴席卷隧道。當秒針劃過最後一格，懷表殘骸迸發出太陽般的光輝。
    等強光消散時，冰麵上隻剩下兩串腳印。最新的痕跡徑直通往金屬塔虛影，而十分鍾前的印記正在緩緩消失。
    林寒的槍管垂在身側，看到陸雲漪手腕的淡金紋路爬上脖頸。
    基因學家望向重獲自由的隧道出口，瞳孔卻驟然收縮。
    黑色金屬塔的實體正在冰層下蘇醒，塔尖刺破地殼的瞬間，淡藍光流突然纏繞住了軍人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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