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州茶香透禪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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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茶去時雲門餅,庭前柏子待客來。
    棒喝聲中門扉啟,不是靈山莫徘徊。
    一、茶碗裏的乾坤
    唐貞元年間,趙州觀音院裏,八旬老僧從諗撣去石階上的柏子,隨手抓起把陳年茶末。新到的雲水僧剛邁進門檻,便聽見那句著名的“吃茶去”。小沙彌捧來粗陶碗,茶湯渾濁如泥水,雲水僧皺眉欲問,老禪師忽然將茶潑向庭前古柏:“柏樹子可曾口渴?”
    這碗茶不知難倒多少求法者。有僧人連飲三碗,腹如雷鳴仍不敢停,從諗卻道:“牛飲解不得真渴。”另位行腳僧見茶碗缺口朝東,特意轉向西坐,老禪師反將茶壺摔碎:“心隨境轉,不如碎壺!”原來真正的茶道,不在唇齒間,而在潑灑的刹那——那年白居易參訪,見小童跌碎茶碗,從諗撫掌大笑:“這一碎,勝過老僧三十年說法。”
    二、雲門餅中的生死門
    雲門文偃禪師的法堂前,總擺著塊冷硬麵餅。某日書生問法,文偃掰餅遞去:“吃得下便說。”書生咬得牙酸目眩,忽見餅心露出半片竹簡,上書“放下”二字。這便是雲門宗的入門關——能破“我執”者,方知餅中無餅。
    更絕的是餅屑的妙用。有僧問“如何是佛”,文偃撒餅屑於地:“饑鷹逐兔。”僧人俯身欲拾,禪師一杖敲來:“兔死鷹飽,佛法了了!”後來法眼宗創始人文益參訪,見餅屑排列成北鬥狀,忽然掀翻供桌:“星辰落地,何處不是銀河?”文偃這才頷首微笑,許他入室。
    三、德山棒下蓮花開
    德山宣鑒的棒喝聞名禪林,但少有人知棒頭纏著的破布另有玄機。某日官家小姐轎前問法,宣鑒輕點轎簾:“這一棒值多少?”小姐命侍女奉上金錠,禪師卻將破布擲入轎中:“裹腳布換金玉,佛法買賣成矣!”羞得小姐落荒而逃——原來破布浸透汗血,專破富貴心障。
    臨濟義玄初來拜山,故意赤足立於雪中。宣鑒連揮三棒,義玄突然奪棒折斷:“冷兵器敵不過熱血!”老禪師不怒反喜,從斷棒中抽出血書《金剛經》:“老僧三十年棒喝,等的就是這奪棒人。”
    四、柏樹子前的照妖鏡
    趙州柏樹蔭下,總擺著三塊頑石。某權貴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從諗指石:“且坐。”權貴嫌石髒,侍從急鋪錦墊。老禪師一腳踢飛坐墊:“錦繡汙了石頭!”次日那三石被磨得鋥亮,卻再無人能坐——淨與不淨,本是心頭妄念。
    更有趣的是“柏子禪機”。李翱問:“如何是道?”從諗指柏:“庭前柏樹子。”刺史不解,夜半獨坐庭前。忽見柏影婆娑如老僧說法,頓悟大笑。晨起再訪,從諗已備好柏葉茶:“昨夜柏子落了幾顆?”李翱豎起三指,老禪師搖頭:“明明滿天星鬥。”
    五、蒲團下的通天路
    黃檗希運的禪堂裏,蒲團永遠少一張。某僧得意於打坐功夫,連占三席。希運半夜將其蒲團抽走,僧跌坐在地。禪師踏月而來:“虛空可坐否?”僧人忽然騰空盤坐,希運卻潑來冷水:“坐雲駕霧的,豈是禪門子弟!”
    真正的破局者是臨濟義玄。他見蒲團滿座,徑自倒立簷下。希運喝問:“顛倒作甚?”義玄答:“正看師兄弟都是倒栽蔥!”黃檗抄起竹篦便打,臨濟奪篦折斷:“今日打折禪杖,免教後人裝模作樣。”這般瘋癲,卻得了衣缽真傳。
    結語
    趙州茶涼了千年,茶渣裏還沉著當年求法者的癡妄。從諗禪師那句“平常心是道”,被多少聰明人當作口頭禪,卻不知真正的平常心,在潑茶時的決絕、折棒時的果敢、吞餅時的無念。正如《五燈會元》所記:有僧問“如何是趙州茶”,從諗將茶碗扣在案上:“吃茶去的早已吃撐,問茶來的還在門外。”
    今日重訪柏林禪寺,依稀可見庭前古柏的殘樁。遊人總愛摩挲那圈年輪,卻不知最深的禪機,在樹皮剝落後的斑駁裏——圈層門檻從來不在高處,而在俯身拾葉的刹那。恰如寒山詩雲:“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隻是這秋月,從來隻照見肯破碎瓷碗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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