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儒林外史功名債——科舉舞弊的集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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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鷓鴣天·青衿淚》
    白蠟高燒照卷黃,青蚨飛去又飛回。
    保結紙上千鈞重,銅錢眼中萬事灰。
    指猶豎,夢已摧,鄉紳突至送禮堆。
    莫道功名能洗白,且看朱筆點魂歸。
    一、範進院外的馬蹄聲
    範進中舉的捷報剛貼上門楣,張鄉紳的描金禮盒已抬進柴門。鎏金拜帖上"世交"二字還泛著墨香,那匹棗紅馬卻突然驚嘶——馬眼正對上屋簷下晃蕩的麻繩,七日前範進發瘋時險些在此了斷殘生。
    鄉紳突如其來的"世交之誼",實為科舉舞弊的危機公關。當某位寒門突然躍龍門,既得利益者必須迅速將其納入體係——如同《論語》所言"君子群而不黨",但現實是"不黨則危"。這份急就章的"世交"情分,實為編織責任共擔的護網,防備未來可能的舞弊追查。
    二、嚴監生的兩根手指
    油燈將盡時,嚴監生枯槁的手突然豎起兩根指頭。大侄子猜是兩筆田產,二侄子猜是兩位姨奶奶,唯有趙姨娘哭著吹滅一根燈芯:"他是心疼兩錢燈油!"眾人訕笑間,誰也沒看見窗紙上映著保結人周學道的影子——三年前那場院試,正是兩根金條買通這位學政大人。
    嚴監生的兩根手指是科舉製度下的隱喻。一根指向銀錢鋪就的功名路,一根指向聯保製度下的沉默同盟。這正應了《莊子》"指窮於為薪,火傳也"的玄機——當個體生命將盡,集體罪惡卻如燈油代代相傳。趙姨娘吹燈的動作,恰似科舉體係對真相的永恒遮掩。
    三、貢院牆外的槐花雨
    童生們聯名具保那日,老槐樹抖落滿地雪瓣。王秀才將保結書按在石階上畫押時,發現紙背透出前任考生的血指印——五年前那場科場案,三十八名保結人同被流放,血痕卻在新紙上生生不息。
    聯保製度的設計本為互相監督,卻異化為罪惡溫床。如同《商君書》"不告奸者腰斬"的連坐法,保結書成了投名狀,迫使所有人在沉默中結盟。當每個名字都染著前人的血,新墨落筆時便自動續寫罪孽——這正是係統性的風險轉嫁,用曆史債務綁架新生代。
    四、周進撞柱的暗號
    周進在貢院嚎啕撞柱時,梅玖突然高喊:"快扶周先生看號舍!"眾人七手八腳架起老童生,趁機將字條塞進他袖中——那是早已備好的關節密語,隻待這瘋癲之舉引發憐憫,監考官自會"偶然"發現他的"驚世才華"。
    這場苦肉計是集體舞弊的經典案例。周進的癲狂、梅玖的機變、考官的"惜才",構成精密的責任分攤鏈條。正如《孫子兵法》"能而示之不能",用公開的異常舉動掩蓋暗箱操作,即便東窗事發,亦可推說"眾人皆被癡情感動"。
    五、荀玫墳前的無字碑
    荀玫病逝後,族人立起三丈白碑。碑麵光滑如鏡,照見王惠深夜騎馬而來,用鐵錐刮去碑上所有字跡——這位曾與荀玫同保的進士,此刻正抹去兩人共謀院試的每絲證據。
    無字碑是科舉共罪者的最後歸宿。當同盟者成為隱患,集體沉默便升級為集體抹殺。這讓人想起《紅樓夢》"白茫茫大地真幹淨"——隻不過洗淨的不是紅塵,而是罪證。王惠刮碑的舉動,恰似係統對異己的自我淨化。
    十年後,有盜墓賊劈開荀玫的棺材,發現陪葬的《四書章句》內頁寫滿保結人姓名。夜風掠過墳塋,紙頁嘩嘩翻動,那些名字如秋葉紛落,最終顯出一行朱砂小字:"皇恩浩蕩處,孤魂最識寒。"月光照在盜賊手中的火把上,將"浩蕩"二字烤得卷曲發黑,像極了當年考卷上被燭淚暈開的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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