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霧迷心竅，詭言斷肝腸。
    紙灰化蝶處，皆是索命方。
    神壇燭影照愚蒙
    紹興城隍廟前，卦幡在陰風中獵獵作響。
    神婆何三姑端坐八卦墊，麵前香爐青煙繚繞如蛇。農婦張氏攥著病兒的繈褓，顫巍巍奉上銅錢串。何三姑閉目掐訣，忽然渾身戰栗：“哎呀！這小郎君命犯五鬼，七日內要奪命的！”
    話音未落，供桌下的黃犬突然狂吠，打翻燭台。火苗舔舐紙馬，燒出個猙獰鬼臉——原是紙馬夾層塗了磷粉，遇熱即顯形。張氏癱軟在地時，何三姑袖中滑出把桃木劍，劍穗上銅鈴無風自響，驚得簷下麻雀撲棱棱亂飛。
    五鬼索財連環套
    第一環“模糊診斷”：何三姑抖開張符紙：“西南方有黑氣衝天，可是祖墳旁有棵歪脖柳？”張氏點頭如搗蒜——那柳樹全村皆有，恰似《子不語》中“廣撒網”話術，總有一處能蒙中。
    第二環“製造恐慌”：香案忽裂開細縫，滲出暗紅液體。何三姑哀嚎：“血光現，冤魂怨！”實則裂縫早被蟲蛀，紅液是蘇木汁浸透棉芯，遇熱即滲。張氏恍惚間見牆上鬼影幢幢，卻不知是燭光將門外乞丐身影投射放大。
    第三環“指定解法”：“需用天山雪蓮配無根水，連服七七四十九日。”何三姑從神龕捧出幹花，花瓣上凝著霜色——實為梔子花浸礬水所製。這“雪蓮”價比黃金，恰夠買下張氏的三畝水田。
    三破訣裏現真章
    “且慢！”
    青衫客掀簾而入，袖中飛出本《論衡》：“王充有言：‘凡天地之間，有鬼，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指尖蘸香灰在案上畫圈：“三姑既通陰陽，可知這香灰產自何處？”
    何三姑喉頭一哽，青衫客已捏起灰燼：“《天工開物》載，鬆煙製墨，桐灰肥田。這灰中混著稻殼，分明是鄰村炭窯的廢渣！”轉身又指“雪蓮”：“《本草綱目》雲，真雪蓮葉緣有鋸齒，瓣底帶紫紋——您這花倒像極了梔子。”
    張氏恍然欲走，何三姑忽厲喝：“出了這門，橫死莫怨！”青衫客大笑：“《唐律疏議》卷十八：‘以妖言恐嚇取財者，徒三年。’”話音未落，廟外傳來衙役鎖鏈聲。
    紙馬焚盡露原形
    何三姑方欲跳窗，青衫客甩出捆賬簿：“去年李莊瘟疫，你賣‘驅瘟符’害死七人；上月趙員外求子，你詐走翡翠觀音……”賬簿每翻一頁，便落下一張當票——全數贓物皆在當鋪，署名皆是“何三姑”。
    衙役破門時，供桌轟然倒塌，露出夾層中的銅管風箱——所謂“鬼哭狼嚎”，原是靠此造聲。那“顯靈”的鬼臉紙馬，炭灰中竟混著朱砂寫的“戲”字。張氏懷中的嬰孩忽然咯咯笑出聲，何三姑頹然癱坐：“終日打雁，反被雁啄……”
    月破重雲照本真
    三日後，城隍廟前搭起粥棚。青衫客熬藥施診，藥幡上書：“《肘後備急方》，分文不取。”有老嫗認出他原是二十年前被何三姑所害的柳郎中之子，當年柳家被誣“用蠱”，正是用《論衡》自證清白。
    廟牆新刷的石灰上，不知誰題了首打油詩：“香灰遮人眼，鬼話迷心竅。若讀《論衡》書，神棍無處逃。”字跡歪斜如童蒙初學，墨香卻透著鬆煙清苦——恰是柳家祖傳製墨的法子。
    讖語似枷鎖，妖言如鏈纏。
    解得無神論，方知天地寬。
    生存法則：
    1. 追本溯源：學《齊民要術》驗物法，查下來曆不明的“神物”產地
    2. 以史破妄：隨身攜帶《史記·封禪書》，遇怪力亂神即誦太史公言
    3. 反將一軍：用《洗冤集錄》驗屍術，當場檢驗“神跡”真偽
    4. 釜底抽薪：記《唐律》詐偽條文，遇恐嚇即稱報官震懾
    文史鉤沉：
    《子不語·狐仙詐財》中何三姑原型，實為明清流行的“師婆黨”。《清稗類鈔》載其常用“五鬼術”：先派同黨扮鬼，再以破解之名詐財。青衫客所用“香灰斷源法”，源自《墨經》辨墨術：“鬆煙輕而黑，桐煙重而灰”。而柳郎中冤案，則脫胎於《折獄龜鑒》中“醫誣案”，宋代名醫錢乙曾用《傷寒論》自證清白，破除“巫醫害人”之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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