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線量天地，行話隱春秋。
    斧鑿聽風處，皆是算盤聲。
    丈量繩墨藏玄機
    蘇州拙政園修繕時，工頭趙三槐的墨鬥總比旁人多纏三圈。
    東家沈員外指著月洞門上的雕花：“這‘卍字不到頭’的紋樣，工費怎比市價高兩成？”趙三槐屈指彈了彈楠木梁：“料是上等金絲楠，工用‘鳳凰點頭’——這是《魯班經》裏的精細活。”沈員外哪知，“鳳凰點頭”實為工匠暗語，意指“偷梁換柱時需主家點頭”，那楠木早被換成樟木，隻表皮刷了層桐油混金粉。
    學徒阿福蹲在牆角磨刨刀，刀刃在青磚上劃出“三長兩短”的刻痕——這是告知同夥“此東家可欺”。簷角懸著的銅鈴突然無風自響，趙三槐臉色微變：鈴鐺數目對應監工巡查時辰，此刻鈴聲亂序，預示沈員外請了行家驗工。
    行話如鎖困外行
    第一鎖“工期恐嚇”：趙三槐翻著黃曆驚呼：“下月犯‘魯班煞’，再動工要出人命！”沈員外慌忙加錢求破煞，卻不知所謂“魯班煞”，不過是工匠們為拖延工期編造的《營造凶日譜》。
    第二鎖“材料玄虛”：趙三槐敲著花窗：“這‘一馬三箭’的欞條，非得用峨眉山的陰沉木。”實則普通杉木在烏梅汁裏浸過，陰幹後色如玄鐵。更陰損的是，他袖中滑落半截木屑——早用磁石驗過沈員外是否識得鐵力木紋理。
    第三鎖“工藝壁壘”：“您要的‘冰裂紋’地磚，得用童子尿拌灰！”趙三槐說得煞有介事，暗地卻令工匠將磚坯微烤，利用釉麵冷縮開裂。這招出自《天工開物》未載的“偽古法”，專唬附庸風雅的富戶。
    燕子銜泥噬根基
    後園假山石突然崩塌，露出內裏的碎磚爛瓦。趙三槐捶胸頓足：“定是用了‘燕子銜泥’的省料法！”沈員外不知，這“燕子銜泥”正是工匠暗語，指“以碎料填芯，外敷完整石材”。
    青衫客徐步而來，靴尖踢開碎石：“《園冶》有雲：‘疊山須實，虛則危。’這山石中空如蜂巢，怕不是‘燕子銜泥’，倒是‘白蟻蛀梁’！”說著從袖中抖出本《木經》，翻到某頁朱批：“凡省料三成者，謂之燕泥；過五成者，謂之鼠盜。”趙三槐額角沁汗，那批注筆跡竟與二十年前失蹤的營造大師顧秉章如出一轍。
    以匠製匠破連環
    青衫客召來三位老匠：
    驗料匠撫過梁柱：“金絲楠木紋如漣漪，此木紋直如箭——分明是樟木染赭石！”
    算料匠拔珠如飛：“《營造法式》載，卍字紋每尺耗工三刻，此處多報五倍工！”
    監工匠敲擊地磚：“冰裂紋聲脆如磬，此磚聲悶似鼓——火候差了整兩刻！”
    趙三槐癱坐在地，懷中跌出本《匠作秘語》，書頁間夾著泛黃契書——五年前他正是用同樣手段，逼死顧秉章奪了其祖傳《木經》。青衫客拾起契書：“顧先生臨終前，在病榻上用血改了《木經》批注——專為破你這等敗類！”
    墨鬥重正量乾坤
    沈員外按《魯班經》古法，請來三匠共監：
    備料單須蓋“鬆煙墨印”——遇水顯暗記，防篡改；
    驗收錘包紅綢——擊柱聽聲，空響返工；
    質保銀存錢莊——完工三年無患，方付尾款。
    趙三槐被逐那日，學徒阿福偷偷將墨鬥線多纏的三圈解開——線長恰是偷工尺寸。青衫客將墨線贈予沈員外：“《孟子》雲：‘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此線量木，亦量人心。”
    斧鑿藏心術，繩墨量鬼雄。
    解得營造讖，方知規矩重。
    生存法則：
    1. 鬆煙驗契：訂合同時用特製墨汁，遇塗改即顯“詐”字
    2. 聲紋辨材：學《考工記》聽音術，敲擊建材判虛實
    3. 三方製衡：雇“驗、算、監”三匠，仿《周禮》司空製度
    4. 尾款為刃：依《大明律·工律》，留三成工錢作質保
    文史鉤沉：
    《天工開物》未載的“鳳凰點頭”暗語，實為明代工匠幫派“墨線會”的黑話，典出《清稗類鈔·會黨類》。青衫客所持《木經》批注，原型是北宋李誡《營造法式》的江湖變異本，晚清曾在蘇州發現殘卷，現藏於天一閣。而“燕子銜泥”的偷工術，可追溯至《洛陽伽藍記》所載北魏永寧寺塔坍塌案——工匠以葦稈充木芯，終致佛塔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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